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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很無語。
士孫瑞眉梢輕揚,撫須笑道:「大長秋欲論學,瑞敢不奉陪。只不過陛下有詔,今日只論政務,不論學術,還請大長秋不要輕忽。萬一被御史斥以藐視詔書之罪,轟了出去,豈不可惜。」
苗祀頓時語塞,心虛地看了一眼劉協,悻悻地坐下了。
司空張喜咳嗽了一聲,接過了話題。「侍中,教化雖是王道,卻行之不易。李式還算是漢家臣民,已經頑劣不可教,令司徒頭疼目眩。匈奴人近乎禽獸,也能教化嗎?且教化非一日之功。吾恐東海之水浩瀚,難救涸轍之鮒。」
劉協深以為然。
教化的確勢在必行,但那卻不是說說就能行的。
賈詡這一計太務虛了,難以落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更進一步
賈詡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張喜。
「司空可還記得故太傅馬翁叔(馬日磾)?」
張喜眼神一黯。「自然記得。只是……」他咂了咂嘴,欲言又止,神情極不自然。
劉協眉梢輕顫,不禁贊了一聲。
賈詡就是賈詡,油滑得讓人抓不住一點把柄,卻總能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故太傅馬日磾是扶風茂陵人,不僅出身高貴,學問道德都無可挑剔。初平三年出使關東,被袁術軟禁,去年因忿發病而死,算是為國盡忠,以身殉職。
任何人在這時候說馬日磾的不是,都有悖於人情常理。
但馬日磾的名字卻來源於武帝朝的大臣金日磾,一個匈奴人。
張喜說匈奴人近於禽獸,置馬日磾於何處?
況且,金日磾的子孫還在,是關中大族,在朝為官的不乏其人。
可以說,金日磾就是朝廷教化匈奴人的成功案例,誰也無法否認。如果說時移事遷,金日磾事不可再現,那就等於說儒家的教化之功退化了,還不如孝武時。
這一點,以儒門自詡的官員是萬萬不肯承認的。
理就是這麼一個理,但賈詡不直接提金日磾,卻拉出馬日磾,直接堵死了所有想反駁他的人的嘴。
你們可以看不起金日磾——畢竟在場沒有金日磾的族人,關中人也未必會為金日磾出頭——你們還敢看不起馬日磾?
拉虎皮做大旗這種官場常規手段,卻在賈詡的手裡玩出了花,玩出了境界。
一群最擅長在打嘴炮的關東籍官員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啞火了。
關東人最引以為豪的學問也沒有用武之地,最富盛名的大儒鄭玄是馬融弟子,與馬日磾師出同門。
你罵馬日磾,怕不是想被人噴死。
最後悔的還是張喜。
一言不慎,被賈詡抓住了破綻,出師不利。
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賈詡不急不躁。
「所謂教化,並不是要每個人都成為博學之士,而是要讓他們相信朝廷有接納包容之意。入我大漢,為我臣民。只要忠君愛國,求學修身,便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如此,自然人人上進,欣然嚮慕。百年後,匈奴化為衣冠,草原盡為我大漢所有,又何來邊患可言?」
賈詡躬身再拜。「陛下富春秋,有壯志。若能集眾臣智力,作百年大計,豈止中興可期。孝武征討四夷而不能撫,光武德撫四夷而不能化,更進一步者,唯待陛下。」
劉協不置可否,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群臣。
群臣再一次沉默。
他們都是聰明人,豈能聽不出賈詡的言外之意。
教化是表面文章,仕途機會才是根本。
匈奴人是幌子,為涼州人爭取權利才是賈詡真正的目的。
連涼州人都無法接納,還談什麼教化匈奴人?
說一千,道一萬,最後歸於一途。
分享權力。
沒人主動發言,劉協便點將。「司徒以為如何?」
司徒趙溫避無可避。「臣以為司空所慮極是,侍中之計雖好,只怕難解近渴。」
劉協又看向司空張喜。
張喜很鬱悶,狠狠瞪了趙溫一眼。陛下問你,你扯我幹啥?
「臣以為侍中所言有理,只是選舉事關重大,需司徒府牽頭,三府並議,集眾人之才力,或許有成。」不等趙溫反駁,張喜又道:「臣記得,故司徒黃瓊在尚書令任時,曾上書奏請改制。或許可由尚書台檢校文書,參以前賢舊義,庶可近乎完善。」
尚書令裴茂起身,不緊不慢地說道:「司空所言,大致不誤。只不過黃公不僅在司徒、尚書令任上上書言事,任司空、太尉時同樣勇於任事,多有進諫。君子成人之美,不掩人之德,茂不得不言,還請司空見諒。」
張喜臊得滿臉通紅,訕訕地坐下了。
見又有混戰之兆,劉協當機立斷。「事有輕重緩急。詳細舉措,可由司徒府稍後主持再議,今日且論征討事宜。賈侍中有分而擊之之策,諸君以為可行否?」
話音未落,宋果起身表示支持。「陛下,臣以為可行。附議。」
劉協將目光轉向了司徒趙溫。
趙溫咳嗽了一聲,轉身衛尉士孫瑞。「衛尉以為可否?」
見此情景,司空張喜也不便發言,只好將目光轉向士孫瑞。
士孫瑞起身,輕聲說道:「我亦以為可行。」
趙溫點點頭,轉向劉協。「陛下,臣不諳軍事。既然衛尉以為可行,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