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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卻輕鬆不起來。
上了車之後,他看著外面的風景,一聲不吭。
唐夫人隨駕前往南陽,荀彧的妻子唐氏也跟著來送行。見荀彧這般模樣,不免有些心疼。為了能讓天子滿意,荀彧這些天可謂是身心疲憊。
「天子走了,你可以輕鬆些了。」
荀彧轉頭看看妻子,想了一會兒。「天子說,不忍見弘農王絕嗣,有意過繼一個皇子,繼承弘農王血脈。」
唐氏一驚,眼神隨即變得複雜了起來。
雖然她不怎麼關心朝政,卻也知道天子這個提議大有文章。
「難道是皇長子?」
荀彧搖搖頭。「大宗入繼小宗,本就沒有先例,更何況是皇長子。我估計,應該是其他的皇子。」
唐氏「哦」了一聲,心情輕鬆了些。「雖說不合規矩,天子一片心意卻是難得。阿瑛孤獨一人,也是可憐。若能有個孩子,未嘗不是好事。」
「話雖如此,但是……」荀彧口中苦澀,沒有繼續說下去。
妻子想得太簡單,這件事豈是唐夫人一個人的事,這是關係到整個荀家的事。
無功不受祿。他們能得到天子信任,是荀文倩入宮換來的。如今天子欲以荀文倩子繼弘農王之後,又豈能對荀氏沒有要求?
荀氏還能做什麼呢?
長子荀惲遠在萬里之外,荀攸身在苦寒北疆,都已經有幾年沒回中原了。他任河東尹數年,也算是盡心,卻不能讓天子滿意。荀悅赴行在,與天子論道,卻與天子話不投機。
不是荀氏不盡力,實在是跟不上天子的步伐啊。
荀彧感到深深的無力。
——
同一時刻,荀悅坐在泰山之巔,被陣陣山風吹得遍體生寒。
雲海在腳下翻騰,變化出千奇百怪的模樣。
他的腦海里卻是一片空白,從小苦讀的聖人經典都化作雲煙。
可是迷茫之中,他又似乎把握到了一些更為本質的東西,讓他對聖人的心境有了些許了解。
——
一日後,劉協進入南陽境界。
早就收到詔書的南陽太守黃射趕來迎接,隨行的還有南陽大小封君。
對天子的到來,這些封君的心情很複雜。
一方面,天子巡視天下這麼久,一直沒來南陽,某種程度上寓示著帝鄉的沒落。對比天子對冀州的格外關照,更讓南陽人心慌。
另一方面,他們也清楚,天子雖然年少,卻很強勢。
手握十餘萬並涼精銳,想低調都難。
現在幽冀入手,天下精兵盡在掌握之中。推行度田,百姓歸心,登高一呼,便能有精兵百萬,聲勢比當年的黃巾還要強上幾分。
誰還是他的對手?
南陽能成為帝鄉,是因為南陽人支持光武皇帝一統天下,在軍中有強大的影響力。如今大漢中興,南陽人卻一直作壁上觀,還想保持榮耀,未免過於天真。
天子這次來,不是給南陽人面子,而是和南陽人攤牌的。
見面之後,天子的簡樸先讓封君們開了眼界。
天子出行,卻沒有豪華的車駕,連標誌性的乘輿都沒有。天子本人騎馬,身邊跟的也大多是身著武士服的騎士,就連文官、女官都不例外。
車輛有一些,但顯然不是載人的,而是裝物品的。
但天子的簡樸並不等於寒酸,相反,他帶著凜冽的寒氣。
他本人,以及身邊的騎士、郎官都有著常人難及的剽悍,哪怕是女騎,也挎弓帶劍,一副隨時可以上陣殺敵的模樣。
所有這些,都讓人心驚肉跳。
劉協下馬,與官員、封君們見面,聽他們自報家門。
來南陽之前,他就做了功課,知道每一家的情況。
總體來說,南陽封君都是昨日黃花,依仗著祖輩的餘蔭,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沒有幾個真正的人才。如果說創業的先輩是猛虎雄鷹,這些人只是養廢了的豚犬。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掌握著大量土地的他們面對同樣是豚犬的袁術時,還是可以呲牙咧嘴,露出獠牙。一旦遇到更兇狠的虎狼如孫堅,他們就吃癟了。
如今站在天子面前,他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劉協態度很和藹,還和他們開了幾句玩笑,對其中幾個衣著光鮮的人說,聽說你們田連阡陌,妻妾成群,我都有些眼紅啊。當時被董卓所迫,播遷西京,有了上頓沒下頓,我多麼希望有人能送我一點糧食啊。
話音未落,封君們的臉就嚇白了,冷汗透體而出。
封君不僅是酬功,就是朝廷的藩輔。天子落難時,他們沒有勤王,見死不救,已經違背了君臣之義。僅這一個理由,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剝奪他們的封國和爵位。
劉協隨即又說,益州未定,邊疆不安,你們既是封君,理當繼承先輩的英武,率部出征,怎麼能安坐不動呢?
劉協隨即下詔,所有封君根據食邑的多少挑選部曲。食邑多、部曲多的為屯長,食邑少、部曲少的為什長、伍長,即日起進行訓練,準備出征。
都亭侯王端將指揮他們訓練、作戰。
不想隨征也可以,主動退還爵位,做普通百姓。
抗詔的,按朝廷律令處理。
詔書一下,頓時一片死寂。
無數人冷汗涔涔,兩腿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