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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呂布都要走了,好聚好散才是上策。
但陳登未必會這麼想。
陳登的父親陳珪不僅與袁紹關係密切,還與袁紹麾下的大將審配有交情——審配是陳登叔祖父陳球的故吏。正因為有這樣的交情在,當初劉備接受徐州刺史時,陳登才建議遣使去鄴城向袁紹通報,取得袁紹的支持。
如今袁紹南下,徐州必然支持袁紹,如果陳登想用呂布的首級做見面禮,劉備也攔不住。
真要翻了臉,或許陳登會用劉備的首級做見面禮。
身為劉備的心腹,簡雍對這其中的要害一清二楚,自然不敢大意。
兩天後,簡雍準備好了物資,送往小沛。
呂布已經收拾好行李,接到物資後,隨即起程,一路向西。
劉備撫額嘆息,如釋重負。
——
雲中,沙陵湖畔。
天色漸晚,北風漸息。
夕陽西垂,將天邊的晚霞染成一片血紅,結了冰的湖面也被映成了紅色。
一縷牧人的炊煙扶搖直上,宛如通天之扶桑。
劉協勒住坐騎,看著眼前的美景,忽然詩興大發,脫口而出。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沙陵湖的西南便是黃河,黃河以西就是沙漠,他這兩句詩還算應景。
但也只是兩句而已,後面的就不對了。
跟在一旁的蔡琰會心一笑。
天子吟詩,惜字如金,她早就習慣了。順著天子的詩意,續出一首好詩,便成了旅途中不多得的娛樂之一。
經過一番艱苦的思想鬥爭,蔡琰最終還是拒絕了天子的勸告,選擇了隨駕親征。
機會難得,作為負責起居註記錄的史官,她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兩騎飛馳而來,幾乎同時趕到劉協的面前。一名髡頭的匈奴騎士,一名扎著頭巾的漢人騎士,兩人都包著厚厚的圍巾,風塵僕僕,滿臉塵土。
漢人騎士翻身下馬,將坐騎扔給匈奴同伴,自己趕到天子面前,解開包臉的圍巾,高高舉起表明斥候身份的腰牌。
「陛下,百里之內安全。」
劉協點頭,轉身對呼廚泉說道:「單于,今天就在這裡宿營吧。」
呼廚泉連忙點頭。「陛下聖明。」
這四個字是他這一個多月來說得最順的四個漢字,字正腔圓。
從河東安邑起程,一路經過太原、雁門、定襄,借著長城的掩護,一路潛行到美稷東北的沙陵,漢軍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路線選擇之精準,連去卑那樣的匈奴人都嘆為觀止。
漢軍騎士雖少,卻是真正的精銳,不僅裝備好,訓練有素,學習能力更是驚人。
劉協挑出兩百漢軍騎士,與匈奴騎士一對一,形成夥伴騎士,一起擔任偵察的任務。雙方相處十餘日後,漢軍騎士大多已經能初步用匈奴語進行簡單的交流,但匈奴人能說漢語的卻寥寥無幾。
正如他本人與劉協朝夕相處,劉協很快就學會了簡單的匈奴語,他卻很難搞懂那些漢人在說什麼。
劉協剛才念的那句詩,他就聽不懂。
就連是不是詩,他都不敢保證,只是覺得可能是。
「現在都是二月初了,他們還在美稷嗎?」
「應該……不在了。」呼廚泉不太有把握的說道。
劉協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史阿,走到河邊,蹲下身子,解開包臉的圍布,在虎賁打破的冰洞裡掬了一掬水,洗了洗臉。
冰冷的水刺痛著神經,讓他凍僵的臉有了些許知覺。
劉協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臉,確認沒有被凍掉一個零件。
出塞之外,風力明顯強勁了幾分。有中原來的騎士不知道塞外朔風的霸道,防護不夠,被凍掉了鼻子、耳朵不在少數。
劉協前世在冰城讀書,聽過類似的故事,所以特別注意保護。
他可不想以後天天戴著金面具,扮三星堆大祭司。
荀攸匆匆趕來,站在劉協身邊,神情嚴肅。
「怎麼了?」劉協沒有抬頭,從搖晃的水面上,他就能看到荀攸的臉色。
「陛下,出塞這麼久,匈奴人一點反應都沒有,要麼是太蠢,要麼是有所謀,不可不防。」
劉協嗯了一聲,卻沒有太多的反應。
其實不用荀攸說,他也覺察出了異常。
按理說,他在安邑立都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美稷,北上太原也不例外。就算匈奴人不清楚他會不會出塞,也不會這麼疏忽大意。
呼廚泉隨行,那些殺死羌渠的叛徒總不會一點不擔心,連最基本的警覺都沒有。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還能活到今天嗎?
所以,這裡面大概是有陰謀。
「如果匈奴人想伏擊我們,這兒應該是最好的戰場。」劉協站了起來,在身上擦了擦手。「既然斥候找不到他們,那他們必然是藏在一個不易發現的地方。」
荀攸嘴角微挑。「三十里外的沙漠裡。」
沙漠裡難以久居,所以斥候都會下意識的避開沙漠,最多在邊緣看看。如果有匈奴人在附近埋伏,只有三十里外的沙漠裡可以藏身,不被斥候發現。
這個結論看似毫無根據,其實最合乎邏輯。
劉協轉身,看看荀攸,會心而笑。「那麼,你再猜猜,他們會在什麼時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