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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他不能接受的一點是對經學進行壓制,將更多的資源轉向實學。
最直接的一點就是在中下層官吏的考核中幾乎沒有經學的要求,內容僅限於《論語》《孝經》《孟子》《荀子》等幾部啟蒙書,而且集中在部分篇章。儒家最為看重的五經根本沒有涉及。
袁徽對此憂心忡忡。
四月初,他趕到洛陽,第一時間求見荀彧。
接待他的是陳群。
荀彧還在縣裡視察春耕的情況,暫時不在洛陽。
袁徽倒也不介意,他與陳群更熟,也知道陳荀兩家的關係。陳群既然在荀彧府中做事,與荀彧交流起來更方便。
他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最後問陳群。「若是太丘公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置?」
他雖然不是汝潁人,卻對陳群的祖父陳寔並不陌生,知道陳寔不僅是名滿天下,更是一個很務實的的人。
當初大宦官張讓的父親去世,士林厭惡張讓的名聲,沒人願意去弔唁,只有陳寔去了。張讓因此感激陳寔,後來看在陳寔的面子上,幫了不少忙。
聽袁徽提到祖父,陳群心中不快。
「以我的愚鈍,無法揣摩先人的心思,恐怕很難讓你滿意。」
袁徽碰了個軟釘子,自知失禮,訕訕而笑。
陳群想了想,又道:「你之前來到洛陽嗎?」
「來過,記憶猶新。」
「再去看看吧。」陳群說道:「看完現在的洛陽城,你或許會有感悟。」
袁徽將信將疑,但他還是聽了陳群的勸,決定在洛陽城裡轉轉。
三天後,他收到了陳群的通知,荀彧回來了。
——
荀彧在幾個縣跑了一圈,剛回到洛陽。人又黑又瘦,但精神極好。
一見面,他就很興奮地告訴袁徽,如果風調雨順,今年他肯定能超額完成任務,讓河南郡的百姓人均收入翻一倍。
袁徽莫名其妙,問荀彧道:「這就是府君如今最關注的事嗎?」
荀彧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拍拍額頭,請袁徽入座。「你為士燮的事而來?」
袁徽點點頭,將自己一路上的煎熬說了一遍,然後請荀彧出面,請天子赦免士燮,至少是從輕處罰,不能族誅。
「誰說要族誅的?」
袁徽愣住了。「難道……」
荀彧笑了。「我兩天前收到鍾繇的書信,提到關於士燮的事。先告訴你結果,免得你擔心。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士燮應該不會被族誅,最重的懲處要麼是流海外,要麼是禁錮。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會選擇前者,畢竟交州也離海外不遠了。」
袁徽長出一口氣,沉重了很多天的心情終於輕鬆了一些。
「是哪位賢者進言,說動了天子?」
荀彧咧嘴一笑。「你。」
「我?」袁徽又驚又喜。
「是的,你那篇文章發表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沒有一人響應。」
袁徽頓時語塞,尷尬到無地自容。
「夏卿,處士議政,左右公卿的時代過去了,也不應該再來。」荀彧語重心長的說道:「聽長文說,你這兩天一直在洛陽城裡,想必有所感悟。洛陽毀於誰之手?董卓肯定難辭其咎,但袁氏兄弟呢?他們就沒有責任嗎?真要論起來,他們的責任或許比董卓更重。」
袁徽一聲長嘆,默默地點了點頭。
「四世三公的袁氏,最後卻成為險些傾覆的罪魁禍首,這值得所有人反思,尤其是我們這些以道義自居的山東士大夫。只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治理天下更需要踏踏實實的做事。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很多人連修身齊家都做不到,卻天天想著治國平天下,豈不可笑?更可笑的是,這樣的人還成了天下士人的領袖。」
袁徽眉頭微皺。「你說的是袁紹?」
「包括士燮,當然也包括你我。」荀彧嚴肅地說道:「你之所以為士燮奔走,不就是因為在你流落交州,不能自給的時候,士燮供你衣食?你真要有謀生的能力,何至於仰人鼻息,做人門客,如今欠著人情,不得不還?」
袁徽臊得滿臉通紅。「原來在府君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荀彧不急不躁。「那你說,你是怎樣的人?天下儒者那麼多,比士燮學問好的人不可勝數,因為州郡而被天子懲處的也不少,你又為誰鳴過不平?」
袁徽啞口無言。
他覺得荀彧的話就像一把刀,割開了他的偽裝,讓他赤身露體地站在世人面前。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當者辟易
陳群坐在一旁,也有些驚訝。
他是第一次看到溫潤如玉的荀彧如此不留情面地對待一個後生。
袁徽僵立了半晌,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嘴唇咬出了血。
荀彧也不著急,自顧自地喝著水,直到袁徽的臉色恢復平靜。
袁徽一聲長嘆。「府君言辭如鋒,當者辟易。」
「看來你沒見過天子。」荀彧笑了。「夏卿,你來得太晚了。天子身邊人才濟濟,想與他見面可沒那麼容易。與天子論道,你才知道什麼叫當者辟易。」
袁徽神情沮喪。「我雖未曾見過天子,卻聽過不少傳聞,知道他辯才極佳。」
「不是辯才佳,而是見識高。」荀彧糾正道:「天子不好辯,你不要將他當作辯士看待,否則只會越錯越多。」他頓了頓,又道:「夏卿,我說你來遲了,還有一個原因。如今選用官吏,幾乎都要經過考試,就算是三公也不會輕易辟除了。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