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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勝任,要看能否在短時間內振奮軍心士氣,對楊定部完成第二次糧食補給。衛尉自認做不到,可以不爭,陛下如果也做不到,就失信於人了。屆時是該由太尉掌兵,還是陛下掌兵,反倒無足輕重,如何讓諸將信服,才是重中之重。」
劉協深以為然,連連點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急著發表意見,而是先聽聽賈詡的意見。
這不僅是尊重不尊重的問題,賈詡考慮得明顯比他全面、細緻。
士孫瑞看似不爭,卻留了後手。
三公爭權只是一方面,楊定、楊奉等人的心思也不能掉以輕心。
三公還講一點君臣大義,文斗不武鬥,武夫卻只認實力,隨時可能背刺。如果他無法兌現諾言,表現出應有的實力,不僅是楊定,連楊奉都可能翻臉。
劉協忽然意識到,楊彪跑得那麼快,肯定是想到了這一點。
這老狐狸,壞滴很。
第四十六章 原本是交易
發現自己可能被老臣們聯手擺了一道,劉協心情不太好。
道阻且長,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啊。
劉協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先生,楊公走得很放心,看來對先生很有信心。」
賈詡的嘴角抽了抽,幽幽地回道:「太尉是對陛下有信心。」向前走了兩步,他又補充道:「陛下論道,臣論術。唯道正而後術明,無往而不利。」
「哈哈。」劉協笑了兩聲。
「嘿嘿。」賈詡也笑了。
劉協緩緩向前走去。「依先生之見,當如何用兵,方能一戰而振朝廷士氣?」
「出奇方能制勝。」
「如何出奇?」
賈詡並不急著回答,等兩人上了馬,並肩而行,才接著說道:「涼州苦寒,牧場多而耕地少,是以多牛馬而少五穀,多遷徙而少定居。困窘時無人救助必死,人眾時又無以自給,弱肉強食在所難免,故人多貧而慷慨,輕生死而寡氣節……」
劉協靜靜地聽著。
他向賈詡問計,賈詡卻說起涼州風土人情,自然不是一時感慨,而是希望他從源頭了解涼州,了解涼州人。
想安定涼州,首先要搞清楚涼州為什麼會亂。
根本原因之一,窮。
涼州耕地少,環境惡劣,地廣人稀。在以人口為主要衡量標準的漢代,涼州各方面都很吃虧。
以官員為例,對普通人來說的主要途徑——舉孝廉,即使是優待邊郡,滿十萬口即可每年舉薦一人,涼州的孝廉數量依然不到中原人的零頭。
這就造成一個惡劣的效果,涼州人在朝堂上接近失聲,涉及到涼州的政策大多由關東人制定。
涼州本來還有一個有利條件:以軍功入仕。
關東出相,關西出將,民風剽悍的涼州多名將,將星層出不窮,六郡良家子曾是禁軍主力,精銳的代名詞。
可是本朝自光武以來重文輕武,儒生得勢,對武人的壓制到了近乎苛責的地步。
涼州三明就是涼州武人悲劇的縮影。
沒有發聲機會,不僅在政治上被關東人打壓,在經濟上同樣被盤剝,涼州的經濟越發惡化。當無法靠勤勞生存時,就只剩下一條路,不擇手段,只要能活下去。
對個人而言,就是不講仁義道德,偷盜、搶劫都可以接受,甚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對團體而言,弱食強食,強者為王,內訌、背叛屢見不鮮,誰也不覺得丟臉。
「李傕多疑,郭汜等人也不例外,沒有人可以信任,也沒有人會真正信任別人。他們手裡永遠握著兩口刀,一口對準面前的敵人,一口防備身邊的朋友。若陛下只想擊而走之,毋須陛下用武,臣數行簡書,就能令他們分崩離析,甚至互相殘殺。」
賈詡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神情落寞,帶著說不出的哀傷。
「但涼州依舊,數年之後,叛亂必然死灰復燃,捲土重來。」
劉協品味著賈詡的話,心中感慨。
擊退李傕、郭汜,對賈詡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如何讓涼州長治久安才是。
殺戮永遠是揚湯止沸,只會激化矛盾,卻解決不了問題。
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要安定涼州,必須從根本上解決涼州的貧困,給涼州人一條活路。
這就是賈詡對他的期望。
他要恩澤萬民,涼州人也是萬民的一部分,賈詡想搶先上車也是很自然的事。
劉協抬起頭,看向遠處。
在他視線的盡頭,就是雪山之下的涼州。
「先生,你希望涼州人內遷嗎,比如關中?」
賈詡轉頭看著劉協,劉協也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賈詡收回目光,撫著鬍鬚,沉吟了片刻。
從他內心而言,他當然希望一部分涼州人能進入關中定居。關中已經荒蕪,人口流失嚴重,用來安置涼州人再好不過,甚至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但他更清楚,大批內遷必然會帶來衝突,再加上李傕、郭汜等人在關中殺戳帶來的影響,在很長一時段時間內,涼州人都無法真正融入關中。
「如果先生一時無法決定,不妨暫時擱置。」劉協說道:「等到了并州,先生或許就有決定了。」
賈詡點點頭。
雖然他不明白劉協為什麼會這麼說,但他聽得出,劉協並不希望他現在做決定,甚至不希望涼州人內遷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