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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彪拱手道:「陛下,臣愚鈍,以為公卿大臣,包括三將在內,用兵無過衛尉者。陛下雖天資過人,有志於武,奈何時機尚不成熟。且陛下身負天下之望,不宜置身險地。衛尉乃心為國,忠誠有謀,雖知責任重大,必不因利害而避之。」
劉協眼皮輕抬,似笑非笑地看著楊彪。
大家都是聰明人,各自讓了一步,場面話說得都很周到。
這是他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既如此,朕便手詔一封,命衛尉於朕及太尉赴約期間代行太尉之職,主理軍事。若能建功,即假為真,屆時再為楊公另擇重任。至於此刻,還請楊公委屈數日,擔著這太尉虛名。」
楊彪的眼角顫了顫,躬身施禮。「唯。」
劉協隨即叫過楊修,命他準備筆墨。
楊修雖在帳外,聽得清楚,知道父親與天子之間看似雲淡風輕,實則交鋒激烈。
君心似海,楊彪此舉形同逼宮,就像在天子心裡埋下一根刺。處理不好,很可能會留下隱患。
天子同意由衛尉士孫瑞全面主持軍事,卻不肯接受楊彪的辭職。如果士孫瑞不能完成任務,楊彪身為太尉也逃不脫責任。
天子說太尉是「虛名」,更是誅心之論,直指楊彪此舉用心。
他雖然年輕,但他什麼都知道。
趁著楊修準備筆墨的空閒,劉協調整了一下情緒,組織好語言,然後提起筆,親手書詔。
這件事原本可以由楊修代勞,但劉協選擇手書,一是表示對士孫瑞的器重,避免其他不必要的猜忌,影響士孫瑞履行職責。二是保護楊彪。將來有什麼意外,都由他擔著,不會牽連楊彪。
這當然是收買人心。
做領導的,必須有自己的擔當。
即使他再恨楊彪逼宮,此刻也要保護楊彪,要不然丟的就是自己的風度。
看著端正的字跡從劉協筆下流淌而出,楊彪百感交集。
劉協寫完詔書,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書法,覺得有點鐘繇那味兒了,這才交給楊修,讓他去用璽。楊修接過詔書,剛準備轉身離開,劉協又叫住了他。
「德祖,朕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你不妨與太尉同參。」
楊修微怔,隨即躬身領命。
楊彪不明所以,卻不好多問。
——
或許有意,或許僅是巧合,徐晃很快就被宋果安排當值。
與其他幾個出身白波軍的侍郎相比,徐晃明顯更符合天子近侍的身份。五官端正,穩重內斂,名字也好聽。不像那什麼丈八、黑魚,一聽就不是正經人。
劉協端坐馬背,向徐晃招招手,示意徐晃靠近些。
徐晃躬身致意,輕踢馬腹,來到劉協身邊,落後半個馬身。
「你是河東人?」
「陛下聖明。」徐晃說道,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劉協聽到。「臣是河東楊縣人。」
「楊縣有哪些古蹟,又出過哪些名人?」
徐晃想了一會兒。「據說晉懷公死於楊縣的高梁城。」
劉協差點被噎著,半天才勻過氣來。「本朝呢?」
徐晃乾脆利落的搖搖頭。「沒有。」接著又加了一句。「平陽有衛霍,不過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河東呢?」
「也沒有,至少沒有超過衛霍的。」
「這是為何?」劉協問道。
定策河東以來,劉協一直在考慮河東的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作為華夏民族的發源地,河東可謂是人傑地靈,後世同樣群星閃耀,衛氏、裴氏、柳氏人才輩出,偏偏在兩漢之間,尤其是東漢,河東幾乎沒出過提得上嘴的人物。
徐晃沉默片刻。「恕臣愚昧,不知其中原由。」
劉協轉頭看向徐晃。「聽說你做過郡吏?」
「是的。」
「那你可曾聽過說關羽其人?」
徐晃稍作思索。「是有這麼一個人,解縣人,十多年前殺人逃亡,不知蹤跡。陛下說的……是他嗎?」
第三十二章 反擊
劉協吃了一驚。關羽已經逃亡了十多年?
仔細一想,好像也沒錯。關羽投奔劉備是在黃巾起義之前,而黃巾起義已經過去了十一年。
他隨即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徐晃居然記得十多年前的殺人逃亡案?
「你在郡中為吏幾年?」
「五年有餘。」
「那你還記得十多年前的命案?」
「臣讀過郡中所有的爰書(判決書)。」
劉協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徐晃一眼。「所有?」
「所有。」徐晃神色淡然地點點頭。「河東情況複雜,不少人犯案後會藏匿起來,過一段時間再出來犯事。了解之前的案子,有可能抓住再犯的逃犯。」
「你說的河東情況複雜是指什麼?地形複雜,還是民情複雜?」
「都有。」徐晃淡淡地說了一句就閉上了嘴巴,完全沒有趁勢進言的興趣。
劉協越發好奇。
他想了解河東的形勢,徐晃在河東太守府為吏多年,熟悉情況,簡直是送上門的資料包。
更讓他好奇的事,明明有表現的機會,徐晃卻不願多說,也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河東的情況過於複雜,不是幾句話就能解釋得清的,又或者覺得他這個皇帝也擺不平,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