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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優勢不在戰場,在朝堂。
作戰,山東人不如山西人。治國,山西人不如山東人。
借著這次機會,擺脫之前的負擔,在朝堂上一展身手。無愧前賢,不負此生,豈不妙哉?
范滂、李膺等人不畏生死,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反對天子重用閹豎、外戚,不用士人嗎?如今天子有意革新,以荀彧為河東尹,推行王道,又有意還政於三公,這是多好的機會。
張喜最後又說道,退一萬步講,就算袁紹僥倖成功,與你們有關係嗎?他已經被冀州人控制了,就算他得了天下,也是冀州人的勝利,不是你們的勝利。
你們最多和徐州人一樣,被冀州人隨意羞辱、殺戮。
張喜雖然是朝廷的使者,卻完全站在汝南人的立場說話,誠意拳拳,令人動容。
能成為大族家主的都是人精,對利害得失計算得極為清楚。他們也清楚,袁紹兩次南下,一次無功而返,一次頓兵彭城,疲態盡顯,別說奪取天下,能在中原站穩腳跟的可能性都不大。
在這種時候,誰還願意跟著袁紹送死。
門生、故吏什麼的,也顧不上了。
反正你袁紹也被開除宗籍了,袁術才是袁氏家主。
在一片看似悲傷,實質慶幸的嘆息聲中,眾人達成了默契。
張喜隨即趕往九江。
在他起程時,陳到主動找到了他,請求做他的侍從,護送他去九江傳詔。
張喜觀看了陳到的騎射後,欣然答應。
汝南不缺謀士,卻缺少將才。陳到勇武過人,將來從軍,可以為汝南人代言。
——
張喜到達汝南的消息迅速傳到袁紹耳中。
實際上,張喜剛剛離開長安,袁紹就知道了大致情況,也清楚天子雖然迫於壓力,不得不接受議和,卻不肯輕易放過他,要逼他以渤海太守的身份上書稱臣。
袁紹對此不屑一顧,他更關心張喜的態度。
他本來以為,朝中老臣既然能迫使天子接受議和,就會全力推進議和,像這種明顯破壞議和的條件很難成立。只要他咬住不鬆口,老臣們最後一定會屈服,反過來逼迫天子讓步,接受他的條件。
但張喜到達汝南後的表態,讓他感到了真正的危機,也讓他知道了最大的問題所在。
他對冀州人的縱容激怒了汝南人,也激怒了張喜,他們不再視他為鄉黨。
根源就是陳登事件。
袁紹越想越生氣,召田豐、沮授、逢紀等人來議事。
豫州不可得,形勢於我不利。是撤回孤懸廬江的顏良,收縮戰線,還是強行奪取豫州?
袁紹的問題針對所有人,眼睛卻盯著田豐。
到目前為止,一切行動都是按照田豐的計劃進行,包括議和在內。如今朝廷雖然有意接受議和,卻要強迫袁紹接受渤海太守的身份,田豐如何應對,就成了態度問題。
是讓袁紹忍辱負重,還是不惜一切代價,堅持到底?
不管怎麼選,田豐都會招致非議,得罪一部分人。
田豐沉默了良久,緩緩抬起頭,迎著袁紹幾乎要噴火的目光。
「主公願意接受這個議和條件嗎?」
袁紹忍著怒火,沉聲說道:「我應該接受嗎?」
田豐不置可否。「臣當初為主公建計,曾有一個判斷。時至今日,臣依然堅持這個判斷。至於是戰是和,則由主公自決。不管主公如何決定,臣都沒有異議。」
田豐說完,收回目光,一言不發。
袁紹吸了一口氣,反倒有些為難起來。
田豐當初說過,天子三年內不會出師山東,如何韓銀、黃猗雖然率部趕到睢陽,但兵力有限,並不足以改變戰場形勢。鎮西大將軍韓遂轉為撫軍大將軍,進駐洛陽,但目前來看,大舉東出的可能性並不大。加上張喜的態度,田豐的判斷基本還是成立的。
既然如此,是戰是和,就不是田豐能決定的。
「元皓,若戰,還有多久才能拿下彭城?」
「百日之期將滿,主公隨時可以發起攻擊。正南(審配)或許無法解睢陽之圍,卻能為主公護住身後。援兵不至,劉備又有堅持到幾時?」
袁紹撫著鬍鬚,權衡良久。「兵力不夠,奈何?」
「兵力不是不夠,只是他們不肯為主公所用罷了。」田豐淡淡地說道:「汝南是主公本郡,那些大族都首鼠兩端,不肯為主公效力。如此看來,或許退守冀州也不失為一計。」
袁紹惱羞成怒。「這麼說,元皓還是主張接受天子的條件,退守冀州?」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大道之爭
田豐面不改色,從容說道:「主公幼承家教,熟讀詩書,通曉史事,想必知道歷代開國都有一番磨難。夏有殛鯀之難,商有夏台之囚,周有羑里之拘。至於漢,挫折更是數不勝數,彭城之敗,滎陽之逃,皆為人所熟知。與此相比,主公為山東百姓計,忍一時之辱,又有何不可?」
袁紹一時語塞,倒不好再說什麼。
與三代的開國之君所受的屈辱相比,他這點委屈的確不算什麼。如果因此責備田豐,未免有失明君氣度。
逢紀見狀,主動發言道:「退守冀州之後,又待如何?」
田豐看了逢紀一眼,微微一笑。「元圖以為,主公退守冀州,天下能太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