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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諶很自然地想到了石韜。
以許靖的那篇文章為引,荀諶轉述了石韜的觀點。朝廷想度田的根本原因是要解決吃飯問題,不想再出現流民。度田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不度田也能解決這個問題,朝廷並沒有堅持度田的動機。
事實上,河東就沒有度田,占據著超額土地的大族並沒有受到什麼衝擊。
雖然天子對此很不滿,但也只是不滿而已,並沒有強令荀彧度田。
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看作天子履行了諾言,給了荀彧足夠的自由,讓他去探索實現王道的辦法。
當然,荀彧也因此承擔了極大的壓力。
如果能在農學上有所發現,大幅度地提高產量,在不度田的前提下也能解決百姓的溫飽,是否可以認為王道實現?
孔融、崔琰聽完,大感興趣,追問了一些詳細情況。
荀諶見過石韜之後,對農學就不太感興趣,所以也沒加以宣揚。孔融、崔琰也對石韜考農學堂不以為然,從來不屑於提及。此刻被逼無奈,病急亂投醫,意外發現這竟然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至少有一定的可行性。
唯一的問題是,農學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實現突破?
崔琰撫著鬍鬚,思索片刻。「可以申請試行,首先表明一下態度嘛。」
孔融也說道:「沒錯,就當是緩兵之計,也是好的。友若,潁川人傑地靈,文若又在河東推行新政,不如就由你來寫這篇文章吧。」
荀諶瞅了孔融一眼,有些不屑。但他沒有拒絕,答應了下來。
就在崔琰的房中,荀諶鋪紙研墨,寫了一篇文章,主張提倡農學,增加產量,以解決糧食不足的困境,緩解人地矛盾。
他提出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有力的理由。
就算度田,也只能解決一時問題,不能治本。只有提高糧食的產量,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如果天下不缺糧,糧價就能保持平穩。就算擁有再多的土地,獲利也有限,兼併的問題不解自決,豈不比強行度田更好?
文章寫完之後,孔融等人傳看,又提了一些意見。
孔融最後又說了一句:「友若,汝潁的年輕人最多,推崇屯田的也不少,不如就讓他們去研習農學吧。」
荀諶沒好氣的瞪了孔融一眼。「我荀氏子弟有從政的,也有從軍的,就連入宮為貴人的女子都到印坊里做事,難道還不夠?儒門值此生死存亡之機,你身為聖人之後,難道只會說人,自己就不肯做些事?」
孔融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你希望我做些什麼?年近半百,是去學農,還是從軍?」
荀諶忍不住發作道:「你少年成名,讀了一輩子書,卻一事無成,還真是令人欣慰。天下讀書人若是都像你一般,儒門豈能不興。」
孔融面紅耳赤,勃然大怒,起身便欲爭論。
崔琰見狀,連忙攔住。
毛玠也勸阻荀諶。大家本是同道,不可自相攻擊。孔融老了,這輩子估計就這樣了,荀諶卻還年輕。若是孔融發生衝突,壞了名聲,得不償失。
荀諶自知失態,順坡下驢,拿起文稿告辭。
毛玠匆匆與崔琰打了個招呼,跟了出來。
夜色已深,月色清冷,荀諶發熱的腦子也漸漸冷靜下來。他與毛玠並肩而行,不由得一聲嘆息。
「孝先,當初聖人有教無類,門下賢人七十二,弟子三千。道德有顏淵,統兵有子路,行商有子貢,施政有子宰,皆是一時之遠,非徒有文學之輩。如今儒門獨尊三百年,怎麼只剩下這些無能之輩?百年之後,我等見聖人於地下,真能問心無愧嗎?」
毛玠看看荀諶,心中一聲嘆息。
——
第七百七十章 為天下先
荀諶又花了半夜時間,將文章改定,謄寫一遍。
第二天一早,他就趕到書坊,找到了荀文倩,希望荀文倩能出面,讓許靖等人先審他的文稿,搶先印行。
邸報能發的文章有限,如果排隊等候,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他這篇文章要搶在禰衡的文章發表之前更有意義,否則等禰衡的文章一發,他再說什麼,都很難超過禰衡。
看完文章,荀文倩很欣慰。「伯父此文,將開一代風氣之先。百年之後,汝潁士人將稱頌伯父的英名。」
荀諶哭笑不得。「文倩,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麼?說這些來哄我。」
荀文倩眨眨眼睛。「我能問伯父一個問題麼?」
「你說。」
「汝潁何以成為天下黨人的魁首?」
荀諶眼神閃爍,若有所思。
荀文倩不僅是他的從女,更是天子身邊的貴人。她曾隨天子巡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就是天子身邊唯一的女人,朝夕相處。
耳濡目染之下,她受天子影響很深,也對天子了解更深。
她這句話,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天子的態度。
汝潁何以成為天下黨人的魁首?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有一點不可忽視。
汝潁——尤其是潁川——地少人多,僅憑耕種無法滿足生存需要,所以很多人拼命讀書,追求入仕。早在西京時,潁川人入仕的就多,到了光武皇帝定都洛陽,潁川近水樓台,在仕途上的優勢更加明顯。
雲台二十八將中,有七人出自潁川,與河北、南陽鼎足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