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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救郭公則的人,只有一個。」
「誰?」
「郭公則為何惹得天子大怒,你真以為是君前失禮?」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張喜搖搖頭,不屑地看了宣播一眼。「天子胸懷天下,豈會與郭公則一般見識。之所以發怒,是因為郭公則一時口無遮攔,提及蔡令史失陷西涼軍中之事。」
張喜嘆了一口氣。「羞辱婦孺,而且是故人之後,本非君子所為。且弘農王夫人亦有類似經歷,事涉皇族體面,陛下豈能不怒?」
宣播恍然大悟。「那我該去求誰?蔡令史,還是弘農王夫人?」
張喜實在忍不住了,抬手敲了宣播一記。「你是如何官至廷尉的?滾!」一腳將宣播踹了出去。
宣播出了帳,拍拍屁股上的腳印,臉上的笑容散去,不屑地撇撇嘴。
這老東西,滑得跟泥鰍似的,什麼都說了,就是不說最後那個名字,生怕落下口實,惹上麻煩。
不管是求蔡琰,還是求唐姬,這事都不好開口。
也怪郭圖嘴欠,你什麼不能說,偏偏說人家失陷西涼軍中的事。
蔡邕是袁氏世交,唐姬更是少帝的未亡人,這點體面都不留,有失君子風度。
雖然對郭圖心生鄙夷,宣播卻還是想辦法求見唐姬,請唐姬出面斡旋。
如果郭圖死在他手裡,後果很嚴重。
——
劉協一手拿著公文,一手拿著餅,咬一口餅,蘸一點醬。
餅很乾,好像還摻了麥麩,口感粗礪,颳得嗓子疼。
但這已經是太官令特地準備的,利用行軍間隙,將麥子磨成面本身就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要不然他只能吃麥飯,也就將麥子連皮蒸熟做成的飯,那才叫一個難以下咽。
「陛下就吃這個?」唐姬將帶來的衣服交給迎上來的郎官,走到劉協面前。
劉協瞅了她一眼,笑道:「比苦膽好多了。」
唐姬靜靜地看著劉協。
劉協有點尷尬。「嫂嫂,你有話就說。」
「陛下,你是成大事的人,不必與郭圖那樣的小人計較,平白失了身份。」
劉協明白了。「嫂嫂為郭圖而來?」
「是。」唐姬低下了頭。「當初先帝欲廢長立幼,立你為嗣,他為你皇兄出過力。如今塵埃落定,我不想還欠著他的人情,從此恩怨兩清。」
劉協沒有心理準備,被唐姬的直接搞得措手不及,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將手中的餅送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著,艱難地咽了下去。
斟酌了半晌後,他開了個玩笑,打破這尷尬的局面。「這樣的話,嫂嫂就欠我一個人情了。」
唐姬眼皮一挑,一抹笑意從嘴角綻放,隨即又強行收了回去。
「陛下於我有救命之恩,這一輩子也無法償清,再多一個人情也無妨。」
「好。」劉協點點頭。「給荀彧的信寫了嗎?」
「寫了,請昭姬代筆。只不過能不能來,我可沒把握。」
「嫂嫂盡力就好。」劉協拍掉手上的餅屑。「我馬上讓人放了郭圖,隨他去哪兒。」
「謝陛下。」唐姬躬身施禮。「臣妾告退。」
劉協沒說什麼,看著唐姬踩著輕快的步伐遠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讓人召宣播來。
宣播很快就來了。
劉協問了審訊的結果,然後問道:「廷尉有何決斷?」
宣播的後背全是冷汗。「陛下,臣以為,袁紹官不過渤海太守,郭圖作為其幕僚,與平民無異,不值得陛下動怒,三公議罪。責打一頓,命其回復袁紹,以示警誡。將來袁紹伏誅,再一併處罰便是。」
劉協打量著宣播,笑了一聲。
宣播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強撐著才沒失態。
劉協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一份公文。「去辦吧。」
「唯!」宣播如逢大赦,拜了兩拜,轉身離開。
雖然只是幾句話,天子也未動怒,他卻被嚇掉半條命了。
劉協抬起頭,看著宣播匆匆忙忙的背影,臉色陰了下來。
他下詔公卿議郭圖之罪,公卿裝聾作啞,誰也不肯說一句話,不是為了郭圖,而是不想得罪郭圖身後的袁紹。
擊殺李傕,只是讓公卿大臣對他多了一份信心,卻不足以讓他們與袁紹決裂,忠於大漢。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一鍋端。
待萬山紅遍,再看是誰之天下。
第一百七十章 釜底抽薪
宣播出了營,就被一個侍女叫住了。
「夫人請你帶句話。」
宣播不敢怠慢,連忙肅立。「請講。」
侍女嚇了一跳,隨即揚起了小臉,挺起了胸。
能讓九卿之一的廷尉畢恭畢敬,這可是不多得的機會。
「夫人說,袁紹引董卓入京,卻又棄朝廷於不顧,倉皇出逃,是為始亂終棄者也。天子無過而廢,京師付之一炬,百萬生民死於溝壑,皆袁紹之罪。望其良知未泯,早日向朝廷請罪,以補前過。莫使袁氏四世德業付之東流,身敗名裂,為天下笑。」
小侍女繃著臉,一本正經地背完,哼了一聲,扭身就走。
宣播欲笑又止,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
唐姬宣布與袁紹決裂,這可不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