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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邊的幾個宮女也為王越等人奉上茶水。看著相貌出眾、神情羞怯的宮女,這些糙漢子們一個個猛咽口水,精神抖擻,誰也不肯喊累。
士孫瑞走到天子面前,躬身一拜。
「陛下有志講武,乃大漢之幸。只是凡事當循序漸進,無欲速,欲速則不達。」
「衛尉所言甚是。」劉協點點頭。「可惜王司徒當時意氣,未納衛尉忠言,否則形勢何至於此。」
士孫瑞沉默不語。
當初王允要殺盡西涼人,他的確苦勸過,奈何王允不聽,以至釀成大禍。但王允已逝,他身為王允故友,不宜當著天子的面非議王允,連累王允身後名。
劉協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衛尉求見,有何要事?」
士孫瑞看看正在操練的郎官,微微皺眉。「聽聞陛下從執金吾營挑選了一些步騎,臣甚是不解。雖不在宮城之中,執金吾仍有水火之職。營帳混處,若一時火起,而執金吾人手不足,如何是好?」
劉協瞅了士孫瑞一眼,沒吭聲。
都要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意什麼水火之事?
再說了,我才挑了五十一個人,就影響執金吾救火了?
這些老臣,說話就喜歡轉彎抹角,迂迴側擊。
見天子不接他的話題,士孫瑞無奈,接著說道:「陛下是擔心段煨來攻嗎?臣敢以身家相保,段煨忠於朝廷,必不至於反叛。」
劉協微微一笑。「衛尉孤身在此,如何以身家相保?」
士孫瑞微滯,神情尷尬,老臉微紅。
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被劉協挑出了語病。
劉協命人取來兩張胡床,招呼士孫瑞坐下說話。士孫瑞猶豫了片刻,還是坐下了。雖然這個坐姿稍顯不雅,但此時此刻,的確也不是講究這些細節的時候。
劉協開門見山。「衛尉以為,到了陝縣,張濟能開關讓路,容朝廷從容東歸嗎?」
士孫瑞沉默不語。
事實上,明眼人都清楚,張濟和李傕、郭汜一樣,都想挾制朝廷,號令天下。他支持天子離開長安本就不是出於公心,一旦車駕到達陝縣,就是剛出了虎穴,又進了狼窩。
劉協接著又問道:「衛尉以為,李傕、郭汜能善罷甘休,從此與朝廷相忘於江湖嗎?」
士孫瑞嘆了一口氣。「陛下思慮深遠,自是好的。只是講兵習武非一日可成,只能緩緩圖之。」
劉協嘴角輕挑。「衛尉所言甚是,欲速則不達。只是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講兵習武雖非一日可成,卻一日辛苦便有一日收穫,總比坐以待斃好。」
他輕輕地拍了拍膝蓋,又道:「光祿勛營中虎賁、羽林千餘人,可用之人不過五。執金吾營中執戟、緹騎數百,可用之人不過五十。衛尉營中又有多少?」
士孫瑞起身,拱手施禮。「臣無能,疏於操練,請陛下治臣瀆職之罪。」
劉協擺擺手,示意士孫瑞坐下說話。
「衛尉胸有韜略,非等閒文士可比,朕是知道的。這些年朝廷為賊臣所迫,連朕都不能如意,又何況衛尉。如今出長安,不再為人所制,機會難得。朕當自強,諸君亦不可懈怠。衛尉以為然否?」
「陛下所言甚是。」士孫瑞緩緩抬起頭,眼中有小火苗在跳躍。「只是如今兵微將寡,前後失據,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劉協轉頭看著士孫瑞,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士孫瑞雖是關中名士,卻不失猛烈之氣,是可用之人。
王允能刺殺董卓成功,士孫瑞是有功之臣,但王允居功自傲,以為功勞都是自己的,對士孫瑞的功勞視而不見,忠言逆耳,最後一敗塗地。
相比之下,士孫瑞卻能順勢而為,不居功,反倒避過殺身之禍。
當然,他最後還是死於西涼兵的刀下,就在不久後的戰鬥中。
大廈傾覆,又有多少人能夠成為完卵?
想活下去,只能奮起反擊,置之死地而後生。
「無他,以道御之。」
「以道御之?」士孫瑞一時疑惑。
劉協點點頭,指指正在操練的王越等人。士孫瑞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面對這樣的老臣、智者,僅是幾句大話、套話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拿出一點切實可行的對策。
「以無厚入有間,雖尺寸之刃,可解千斤之牛。西涼諸將同而不和,若能善加利用,或可縱橫其間,一舉破之。當年光武皇帝於昆陽,以三千銳卒破王莽四十萬大軍,若天不棄漢,朕願效光武故事,小試牛刀。衛尉允文允武,智計超群,可願助朕一臂之力?」
劉協似笑非笑地看著士孫瑞,神情決絕而從容。
朕要和李傕、郭汜拼命了,你們這些老臣打算怎麼辦?
士孫瑞盯著劉協看了又看,一抹笑意從眼角漾起。
他不是迂腐之人,看得懂劉協的用意,更看得出劉協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勇氣。
能於危急之中看出西涼諸將同而不和,有可乘之機,是智慧。
置之死地而後生,奮力一搏,是勇氣。
他再次起身,行了一個大禮。「臣冒昧,敢請陛下詳言之。」
劉協笑了,擺擺手,示意士孫瑞安坐。
取得士孫瑞的支持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重要性不亞於忽悠楊奉、穩住段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