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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士孫瑞也不是沒有要求。上書請罪,便是士孫瑞提出的要求。
這個請罪不是為他本人,而是袁紹。只不過袁紹病重,無法見駕,又不能親自執筆,只能由他代父上書。
見袁譚神色不郁,荀諶不解的問道:「你擔心什麼?」
「只怕非父親所願。」
荀諶笑了,舉起手,輕描淡寫地揮了揮。「令尊病體沉重,不能自言。你若是不放心的話,就去問問你姑母的意思。」
袁譚眨眨眼睛。
袁紹的病的確很重,卻還沒到不能說話的地步。剛才士孫瑞說的那些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只是沒有應對之辭,只能裝沒聽見而已。待會兒等他進去,袁紹必然會問。
可是荀諶讓他直接去問姑母袁夫人,顯然當袁紹是個死人了。
這樣……好嗎?
袁譚還有猶豫,荀諶卻不容多說,直接將袁譚推走了。
袁譚無可奈何,只得出了門,去袁夫人住的小院。
荀諶進了中庭,來到袁紹的病榻前,郭圖已經到了。
袁紹也醒了,面色通紅,連眼睛都紅了,氣喘如牛。
郭圖卻一臉憐憫地看著他。
見荀諶進來,袁紹強撐著坐起,張開欲言,卻被郭圖又按了回去,還體貼的將被子掖好。
「本初,安心養病為要。友若,我們出去說。」
荀諶剛剛跨進門的腳立刻收了回來,應了一聲喏,就和郭圖出了門。
袁紹憤怒的嘶吼從身後傳來,郭圖和荀諶卻充耳不聞。兩個侍女匆匆進了門,服侍袁紹去了。
逢紀也匆匆趕來,一看這情景,立刻收住腳步,留在郭圖面前。
郭圖將士孫瑞來見袁紹的事大致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友若,元圖,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萬萬不可錯過。」
逢紀、荀諶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袁紹余日無多,不能再任他胡鬧,不僅毀了袁譚,也毀了他們的家族。
「這請罪疏……該怎麼寫?」荀諶試探道。
士孫瑞是要求袁譚代父上書,但袁譚不可能親自執筆,這件事最終還是要落在他們肩上。
郭圖嘆道:「可惜陳孔璋不在,否則他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樣吧,我來寫,反正我也老了,該歸隱鄉里了,這老臉不要也罷。」
荀諶、逢紀如釋重負,會心一笑。
——
士孫瑞趕到御營,向劉協匯報了見袁紹的經過。
他手裡拿著一份文書,是袁譚請他轉交的袁紹請罪疏。
這份請罪書寫得很深刻,寫得很全面,從袁紹少年成名開始寫起,一直寫到袁紹被俘,以及現在的反省,洋洋灑灑數千字。
這年頭文章簡潔,一部書也就幾萬字。
說得刻薄點,這篇請罪疏的詳細程度簡直可以當袁紹的傳記。
當然,袁紹是打死也不肯當作傳記的。
以這篇文章的觀點,袁紹簡直是天生的偽君子,從小就習慣弄虛作假、沽名釣譽、表里不一,是漢末名士虛偽的典範。
雖然這篇請罪疏中沒有背叛二字,卻處處充滿了背叛的事跡。
背叛家族,背叛朝廷,背叛儒門。
當代王莽無疑。
劉協反覆看了三遍,最後輕輕放在案上,一聲嘆息。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袁紹雖然糊塗,這自我反省的勇氣真是令人動容。」
士孫瑞繃著臉,一本正經地點頭附和。
他豈能聽不出天子的調侃之意。
以天子的聰慧,自然清楚這不是袁紹的本意——袁紹若是肯認錯,他早就認錯了,何至於僵持到現在——但他願意接受這份請罪疏。
不管袁紹怎麼想,袁紹身邊的那些人已經徹底臣服了。
包括袁夫人在內。
沒有袁夫人的默許,袁譚不敢上這份請罪疏。
劉協手指輕叩案幾。過了片刻,他抬起頭,打量著士孫瑞,微微一笑。「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行與否,還請士孫公指點。」
士孫瑞心裡一緊,躬身道:「臣豈敢,請陛下直言。」
「這是一篇好文章,當流傳後世。所以,我打算先印行天下,使天下人皆知本初自省之意。」
士孫瑞的臉色登時變了。
他知道天子不會輕易放過袁紹,卻沒想到天子會出這種主意。
這是要讓袁紹遺臭萬年啊。
「公覺得不合適?」劉協說著,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一旁執筆急書的尚書。
士孫瑞覺得牙疼。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這篇文章既然已經到了天子手中,就不可能再收回去。就算收回去,《起居注》中也會留下記載。
「合……適。」士孫瑞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如果犧牲袁紹一個人,就能拯救袁譚兄弟及郭圖、荀諶等人,想必還是值得的。除了袁紹之外,不會有人反對。
至於袁紹本人,已經不重要了。
「他打算回哪兒去?」
「自然是回汝陽,不過……」
「袁公路不同意?」
「有這個可能。」士孫瑞看著劉協,眼神複雜。
所謂袁術不同意,其實就是天子不同意。袁術那個悍鬼不過是天子手中的提線木偶。只要天子下詔,他肯定照辦。
「我來勸勸吧,或許有用。」劉協嘆息道:「袁氏這麼大的宗族,難免出幾個不孝子孫。犯了錯不可怕,能改就好,就算是給後世子孫當個反面典型也是值得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