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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量著楊彪,一時茫然,不知道這個身材高大的老頭為什麼攔住去路,而且一臉不爽。
呼廚泉連忙趕了過來。「不得無禮,這位是大漢皇帝陛下的大鴻臚楊公。」
那些匈奴人一頭霧水,還是不太明白。
呼廚泉有點上火,覺得眼前這群部下實在太笨了。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們怎麼還像根木頭似的戳著,不知道這位楊公不好惹嗎?
他陪著笑臉,向楊彪告了罪,將幾個部下拉到一旁,用匈奴語低聲說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沒看到漢家皇帝的大軍嗎?這要是打起來,你們擋得住?」
右賢王去卑最為機敏,問道:「單于,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皇帝陛下要助我們平叛,還要送我們回美稷的麼?為何列陣欲戰?我等本來已經準備好迎接,一看這模樣……」
「那是大漢的皇帝陛下,你以為是隨便一個大帥?」呼廚泉沒好氣的喝斥道:「雖說是大漢皇帝陛下,就算是大鴻臚楊公,也是得罪不起的。你們知道他是誰?他可是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大漢最有名的名士……」
「原來是弘農楊氏啊。」幾個匈奴人互相看看,面色微變。
即使他們不熟悉大漢的朝堂,多少也聽到弘農楊氏、汝南袁氏這樣的家族。
「單于,大鴻臚是什麼官?」
「對啊,他為什麼攔住我們?是要賄賂嗎?」
「要什麼賄賂。」呼廚泉前所未有的煩躁。他覺得師傅張喜說得對,這些人就是蠻夷,愚昧無知,大鴻臚是什麼官都不懂。「天子駕到,你們不出來迎駕,不合乎禮儀,大鴻臚焉能不怒?他可是專門負責我們屬國事務的大官。」
匈奴人互相看看,覺得呼廚泉有點不正常。
穿著一身漢人的衣服也就罷了,說話的腔調也怪怪的。
去卑冷靜些,記得當初隨於扶羅詣闕時,求的就是大鴻臚寺。按理說,天子駕臨,他們的確該出來相迎,沒來就是失禮,負責此事的大鴻臚發怒也是情有可原。
他領著眾人,上前行禮。
呼廚泉充當通譯,為楊彪介紹眾人。
待呼廚泉介紹完,楊彪臉上依然看不到一絲笑容。「天子應單于之請,親率大軍平叛,送爾等歸鄉。爾等為何不來迎駕?是藐視天子,還是欺單于年少,有了異心?」
呼廚泉原本未必有這樣的想法,聽了楊彪這句話,卻不覺心有戚戚,也覺得這些部下太放肆了。
他們是不是就希望天子發怒,殺了他,他們好另立單于?
畢竟如何立單于這件事,內部爭鬥一直未能停息。就算當初支持他們的人,過了幾年苦日子後,也可能變了心。
於扶羅的兒子艾肯就是部落中的左賢王,也有不少潛在的支持者。
呼廚泉越想越不安。
聽了呼廚泉的翻譯,去卑等人大驚失色。
怪不得漢家皇帝擺出一副進攻的姿勢,原來是有這樣的誤會。
他們連忙請罪,捶胸頓足,指天發誓,絕無此意。
楊彪這才稍緩顏色,喝令左右賢王隨他去見天子,其他人在此等候。
去卑和艾肯被嚇得不輕,惟命是從。
來到劉協面前,報上姓名。去卑低著頭,艾肯卻好奇地打量著劉協。
他還年幼,沒聽明白剛才楊彪那句話中暗藏的殺機,反倒覺得眼前的漢家皇帝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不由自主的心生親近。
劉協也在打量艾肯。
他記得於扶羅有個兒子,後來改姓劉,叫劉豹。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匈奴少年。
按照原先的歷史,五胡亂華的首亂者就是他的兒子劉淵。
仔細說來,劉淵並不是天生想造反,反倒是個舔狗,對華夏文化心嚮往之,據說還特地拜過師。
但他始終沒能擠進洛陽的名士圈子。
想想也很正常,山東士大夫連山西人都看不上,又怎麼可能看上一個真正的蠻胡。
哪怕他的學問的確不好。
先壟斷了學術,進而壟斷了政治,山東士族圈地自萌,近親繁殖,不亡沒有天理。
一面對異族大加安撫,養虎為患,一面又對異族中的精英大加排斥,不能為我所用,這種矛盾的做法才是劉淵造反的直接因素。
如今,劉協打算反其道而行。
「你是於扶羅子?」劉協問道。
聽了呼廚泉的翻譯,艾肯用力點頭。「是的,皇帝陛下。」
「今年多大?」
「十一。」
「比朕小五歲。」劉協拍拍膝蓋。「能騎射不?」
「能。」艾肯很得意,拍拍腰間的弓箭。
劉協伸手,從艾肯的弓囊里抽出弓。弓沒有上弦,劉協將弓夾在兩腿之間,輕鬆地掛上弦,用力拉了拉。
弓力很弱,劉協能輕鬆的拉滿。
算不上真正的戰弓,最多算是練習用弓。
「試射兩箭。」劉協指指五六十步外的一株大樹。「射中了,封你做官。」
艾肯少年心性,也不知道天子要封他為官意味著什麼,甚至沒問是什麼官,開心地答應了。
去卑等人也沒反應過來,只當是兩個少年談得來。
呼廚泉在一旁聽得清楚,卻明白了劉協的意思。
這既是對匈奴人的籠絡,也是人質,更是對他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