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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統等人轉頭看向劉協。
劉協嘴角輕挑,卻不說話。
高下立判。
論軍事,龐統、法正都不弱。論治國,諸葛亮已經超出了絕大多數同齡人,站在了大氣層。
天才就是天才,一點就透。
龐統輕咳一聲。「孔明,誠如你所說,河東、漢陽、關中都在度田,可是你說的大利又在何處?難道是絲路之利?」
「絲路之利雖大,卻遠非全部。」諸葛亮搖搖頭。「大亂之後,恢復為主,真正的大利要等到天下太平之後才能展現。民以食為天,當天下近半之人無立錐之地,淪為流民的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去生產?度田,正是解決無數人生存問題的辦法,也是天下太平的基礎,非行不可。」
諸葛亮舉起手,用力揮了揮。「度田不能急,但也不能猶豫,朝廷當態度鮮明地支持揚州牧在廬江試行度田,以示決心。若有人因此鋌而走險,不惜與朝廷為敵,那也不是朝廷的損失,而是他們不可救藥,自絕於天。」
龐統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法正等人也低聲交換著意見,竊竊私語。
袁權眼中露出一絲淺笑,躬身向劉協施了一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陛下胸懷如海,英才如百川自匯。大漢如日,必能洗淨塵垢,重現大光明。」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不學禮,無以立
劉協忍俊不禁,嘴角一挑,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袁權難得誇人。她謹慎地和所有人保持著合適的距離,從來不為袁術說好話。
今天卻露出了破綻。
她雖然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但如此稱讚天子身邊的人年輕俊傑,等於贊成他們的見解。
尤其是諸葛亮,她挑選的時機表明了她的態度。
說到底,畢竟是父女,怎麼可能不關心。
可是對袁術這個奇葩父親來說,不關心就是最大的關心。
但劉協卻沒有作出結論。他讓諸葛亮等人再想想,多從不同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然後,他命人將捷報歸檔,抄送幾個重臣,聽取他們的意見。
袁術離開壽春的時候,張喜已經到了壽春。按照時間估算,不出意外的話,張喜應該會和袁紹見面。不管袁紹的反應如何,張喜的奏疏應該已經在路上。
張喜會是什麼態度?劉協大致猜得到。
作為山東士人的代表——不管他是自覺還是不自覺——張喜反對度田的態度幾乎寫在臉上,甚至有不惜一切代價阻攔的可能。他派張喜去山東,就是知道張喜的態度難以轉變,不如敬而遠之。
快馬再快,畢竟不在眼前。奏疏再長,終究不能萬言。落在紙上的想法,終究要收斂得多,否則將來記入史策,張喜的身後名堪憂。
作為一個愛惜羽毛的老臣,張喜拎得清其中的得失。
袁術的捷報像一塊石頭,落入水中,激起漣漪,引起了不少人的議論。
劉協坐在昆明湖邊,享受呂布親手烤的野兔時,一群散騎、郎官們就在一旁討論。馬雲祿、呂小環等人也不例外,說著說著,竟和一些郎官們吵了起來。
論戰起源於一個郎官的隨口調侃。
那是一個中年郎官,是最早隨王越、史阿等人一起選拔進來的。年輕時,曾在洛陽做遊俠,熟悉袁術其人。
他說,袁術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破罐子破摔。他這個揚州牧本來就是空的,除了九江、廬江,江南的幾個郡根本不在他的控制之中。就連廬江都是剛奪來的,就算推行度田失敗了,也沒什麼影響。真要是響應朝廷的詔書,他怎麼不在九江度田?
他最後總結了一句,袁術看起來光棍,其實非常精明。他清楚什麼事情可以干,什麼事情不能幹。他每次惹出事來,都會有人替他承擔責任,他自己屁事沒有。
年輕的時候是他父親、兄長,現在則是天子。
就像當年燒皇宮,大家只記得袁紹,誰記得袁術才是放火的?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聲音很大,不遠處的袁權等人聽得清清楚楚。
袁權一言不發,就當沒聽見。
呂小環卻火了,一躍而起,衝到那個郎官的面前,戟指大喝。
「你是替袁紹喊冤嗎?」
中年郎官有些尷尬,卻不慌張,笑嘻嘻地說道:「我可沒這意思,呂郎中這可是欲加之罪啊。」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就是實話實說而已。」中年郎官看看四周,做好了撤退的準備。不管他能不能打贏呂小環,他都不能動手。呂布就在一旁,他可不是呂布的對手。「他們都不熟悉揚州牧其人,難免會有誤會。要不你來?溫侯當年去南陽,應該是見過揚州牧的。」
呂小環手臂一揮。「你別東拉西扯的,我就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反對度田?」
郎官不笑了,陰著臉,沒吭聲。
「被我說中了吧?」呂小環很得意。「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山東人在想什麼,家裡沒有幾畝地,也不想種地,一心想攀高門。你年輕時做遊俠,是不是登過袁紹的門,蹭過幾頓飯,就把自己當成了袁紹的座上賓,要講義氣?」
「請呂郎中不要血口噴人。」郎官按捺不住。「洛陽遊俠登過袁紹門的何止千萬,也不是登過袁紹門的就支持袁紹。我只是說一些故事,呂郎中又何必咄咄逼人。袁主簿在此,你何不讓她說說,我可曾有一句污衊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