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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怎麼解釋天子在華陰之戰前後的表現?你我都是伴駕之人,天子的表現可是一直都看在眼裡的。」
「周公的意思是說,天子經歷了那幾年的苦難,突然頓悟了?」
「西方聖人能睹明星而悟道,我東方天子為什麼不可以?」
鍾繇無言以對。
周忠嘆了一口氣。「元長,你雖然不肯來司空府,我卻還是為你高興。能追隨天子左右,你將來的成就未必不如三公。三公只是一時尊貴,將來能不能在青史留名尚未可知。若能在學術上有一番成就,那可是光照千秋的事。周武王有亂臣十人,遂克殷紂。天子中興大漢,將來還要將華夏衣冠推廣到四夷,身邊也少不了一些俊傑名臣。唉,我老了,跟不上了,你還有機會。」
鍾繇沉默不語,眼中卻露出炙熱的光來。
名垂青史,可是讀書人的最高理想之一。
——
來到天竺客棧,劉熙卻不在,說是去看選好的學堂地址了。
周忠問明了位置,轉身出了客棧,仰頭看了一會兒客棧門口掛著燈籠,突然笑了一聲,說道:「我悟了。」
鍾繇不解地看著他。
周忠伸手指了指。鍾繇抬頭一看,只見頭頂的燈籠上畫著一幅畫,一個人盤腿坐在樹下,正是浮屠道里的悟道故事。
「周公悟到了什麼?」
周忠收回目光,笑嘻嘻地說道:「我悟到了天子為什麼嚴禁浮屠道傳播。」
「為什麼?」
「因為這是亡國之道。」周忠伸手指了指。「身為一國太子,不為國,不為民,卻跑去荒郊野嶺悟道。就算這道是正道,那也不是人間之道。天竺這麼多年還是小國林立,和這種風氣必然有關。」
他想了想,又道:「清談誤國啊,唯有實幹,才能民富國強,才有太平盛世。」
鍾繇看看周忠,又抬頭看看那燈籠,一時不知是該信周忠,還是一笑了之。
這怎麼像是借天竺之酒,澆大漢之塊壘?
不過,這幾句話聽起來又似乎有些道理。天子的確是嚴禁傳播浮屠道的,曹昂任甘陵相,嚴格招待天子命令,甚至被人傳言逼死了甘陵王。
兩人說了一陣閒話,沿著大街往回走。
看著大道兩側來來往往的人群,鍾繇突然心中一動。「周公,我也悟了。」
周忠哈哈一笑。「你又悟到了什麼?」
鍾繇伸手一指。「你看,這些百姓過得都很辛苦,西方的聖人告訴他們,你們要看破,這些苦難都是假的。只要你積德行善,信奉浮屠,來世就不用受苦了。可要是真信了浮屠,有沒有來生不知道,子孫肯定是沒有了,哪來的強盛。」
周忠一愣,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伸手指指鍾繇。「你啊,真損。」笑了一陣,他又說道:「不過細說起來,這可能也是天子嚴禁浮屠的原因之一。不婚不娶,不敬父母,不生兒育女,可不就是亡國之道。別的事,我也許和天子意見不一,這件事,我是堅決支持天子的。將來出師天竺,我也堅決贊成。」
「出師天竺?」鍾繇一驚。「誰說的?」
「遲早的事。」周忠揮揮手,隨即又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士孫瑞將王凌、皇甫堅壽留在了益州南部麼?」
鍾繇更是不解。「王凌是并州人,皇甫堅壽是涼州人,他們都是騎將,留在益州南部……」他突然反應過來,眼睛瞪得溜圓。「這是欲與天子會師於蔥嶺以西嗎?」
周忠咧著嘴笑了。「那些武夫啊,已經將天竺視為我大漢新的邊疆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百無一用
鍾繇瞥瞥周忠,笑了一聲。「周公,你說的那些武夫中,也包括你的兒子和從子吧?」
周忠笑而不語。
兒子怎麼樣,他不敢說。但從子周瑜,他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只是有點對不住孔融。
不過從孔融送回來的書信來看,除了冷一點,孔融在漠北過得還是很滋潤的,至少不用擔心有人找他麻煩。在那近乎蠻荒的地方,博學的孔融就像是聖人一般,受到所有人的崇拜。
這和周瑜的安排有關。
如果沒有源源不斷的漢人商隊運去蠻夷們急需的中原貨物,如果照料孔融不能得到優惠,如果學習儒家經典不是進入中原的捷徑,孔融的日子絕對沒這麼舒服。
說到底,孔融背後站著整個大漢,他享受的還是大漢強盛帶來的福祉。
周忠和鍾繇一路閒聊,說完了孔融,又說起了劉備和袁熙。
劉備最近忙著招才納賢,不少青徐人渡海去了中山國。建學堂,建作坊,搞得有聲有色。至於開疆拓土的事,劉備幾乎全部交給了袁熙,大有將倭國讓給袁熙的意思。
這樣的消息自然會傳到天子耳中,但天子沒有做出反對的意思,應該默許了。
事實證明,劉備的能力有限,控制三韓已然不易,有生之年可能無法東征倭國。
對這個結果,鍾繇是滿意的。
這至少說明天子對世家並沒有趕盡殺絕之意,只要他們不在國內生事,而是去海外開拓,天子甚至願意助他們一臂之力。
有消息說,豫章船官有可能向袁熙提供新型戰艦,只是受制於產能,要先為孫策提供足夠的戰艦之後,然後才能考慮袁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