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4頁
他知道天子一向尊重老臣,就算有不同意見,在禮節上也是留有餘地的。在朝會時與三公發生衝突,並且指責他們有結黨的嫌疑,這在之前從來沒有過。
「還有一件事,阿衡與蔡琰一道,離開南陽了。」
袁譚抬起頭,面色蒼白。「因為那篇祭文?」
「應該是的。」袁夫人一聲嘆息。「這次是真的觸了天子逆鱗,誰都勸不住。不過你也不要著急,事情應該還沒到那一步。今天剛收到消息,橋氏姊妹要入宮了。」
袁譚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誰。「橋蕤的女兒?」
「嗯。」
袁譚一聲嘆息。「這麼說,我不僅連累了姑父,還連累了叔父。」
橋蕤是袁術舊部。天子沒有納袁衡入宮,卻納橋氏姊妹入宮,說明還沒有與袁術決裂的意思,只是敲打一下。
「他和你父親有意氣之爭,和你又沒有矛盾。都是血親,幫你求情也是應該的。」袁夫人安慰道:「不過天子震怒至此,著實是很多人沒想到的。法外開恩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律令的範圍以內想辦法。你不要著急,安心等候。」
袁譚放下手裡的邸報。「這都是我惹出來的禍事,我就不該來。」
「你不來,這件事就瞞得過去?要怪也是怪那個女人,好逸惡勞,因小失大。」
一提到劉氏,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著實罵了幾句。
袁譚的生母亡故以後,袁紹續娶劉氏,袁夫人就對她不太滿意。如今惹出禍事,更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於她,恨不得她早點死。
袁夫人的聲音不大,郭圖離得遠,聽不清楚,只能感覺到袁夫人心情很不好,袁譚的情緒也不高,越想越覺得悲觀。
袁夫人離開後,袁譚遲遲沒有托人將邸報送過來,郭圖心生不祥之兆,看到一旁的酒菜,坐了下來,自斟自飲,喝得半醉,然後倚牆而坐。
幾隻瓷碗落地,碎成幾片。
聽到聲音,獄卒皺著眉頭進來收拾,也沒注意到瓷片缺了一塊。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人發現郭圖割腕自殺,血流了一地。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誤人子弟
楊彪匆匆走進周忠的臥室,看著半臥在床上、緊閉雙目的周忠,又看看站在一旁,神情尷尬的宣播,大惑不解。
他知道周忠不喜歡宣播,想不通為什麼宣播會出現在周忠的臥室這麼隱私的地方。
周忠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睛看了看,抬抬手。
「勞煩廷尉將事情再說一遍。」
「喏。」宣播窘迫地拱拱手,隨即將郭圖在獄中自殺的事說了一遍,並且刻意強調了一下,是在袁夫人去探望袁譚的當晚,用來自殺的瓷片也是袁夫人送去的酒菜所用的碗摔破所得。
楊彪聽完,就變了臉色。他沉默片刻,對宣播拱拱手,以示歉意,並保證袁夫人不會再去探望袁譚,讓宣播為難。
宣播感激不盡,拱手而去。
楊彪在周忠床邊坐下,看著周忠,心中莫名不安。
他想到了張喜。
「嘉謀,你也不會著急。天子畢竟是少年,一時意氣,並非對你有什麼意見。」
「文先,我擔心的不是自己。」周忠掙扎著坐了起來。「我是擔心拖得時間越久,損失越大。萬一其他人也像郭圖這樣心灰意冷,自我了斷,我們就算是想救他們也救不了。」
楊彪點點頭。「你有什麼計劃?」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在儒門士族與個別家族的榮辱之間,我們只能取前者了。儘快結案,讓天下人安心。至於責任,就由我來擔著吧。明年一開春,我就請求致仕,回鄉隱居,做個閒人。」
楊彪撫著鬍鬚,沉默了片刻,輕嘆道:「只是委屈你了。」
「我沒什麼委屈的。」周忠苦笑道,抬高聲音,叫道:「文惠,進來。」
站在門外的高柔閃身進來,跪坐在周忠床前。
周忠指指高柔。「文先,我廬江周氏雖說不是什麼高門,子弟還算爭氣,不用我操心。這小子卻有些可惜,你幫我提攜他,不要讓他埋沒了。」
楊彪打量了高柔片刻,擺擺手。「文惠,你先出去吧。」
高柔躬身再拜,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楊彪看著高柔離開,轉頭看向周忠。「嘉謀,你這是去意已決啊。」
「我累了,不想再拼命了。」周忠無奈地搖搖頭。「我不如你,一錯再錯。這次這麼狼狽,也是不知進退所致。趁著還有幾年可活,主動致仕,從此寄情山水,也是好事。別的也沒什麼,只是文惠受限於家世,沒人提攜,怕是難出頭。我想來想去,只有託付給你。」
楊彪搖搖頭。「嘉謀,你覺得天子是否知道文惠是誰家之子?」
周忠眼神微閃,遲疑了片刻。「應該……知道吧。就算他不認識,蔡琰也認識,她和文惠可是同鄉。」
「是啊,所以你想,如果天子先入為主,覺得他是袁紹一黨,還能讓他一直留在你身邊?就算他礙於你的面子,沒有明說,有我的提攜,文惠就能出頭?」
周忠愣住了,半晌沒說話。
「你啊,還是成見太深。」楊彪拍拍周忠的肩膀,站了起來。「你若是想休息,辦完這件事後,請幾個月假休息也行。致仕的話暫時不要提。身為老臣,別那麼意氣用事,要不然就算天子不計較,我也不能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