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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洛陽的渾天儀?」
「見過。我不僅見過張衡所制的渾天儀,還見過賈逵所見的渾天儀。不過都與你這個不太像。」
「我們做了些許改進。」
「些許?」荀諶表示懷疑。
虞翻笑了,卻不再說,只是示意荀諶、毛玠入座。
見荀諶疑惑,徐庶說道:「荀君,我講武堂研究星象,不是為了預測吉凶,而是為了軍事。」
荀諶會意,涉及到軍事秘密,虞翻不肯多說也就自然了。
入座之後,虞翻開門見山,直接表達了對荀諶那篇文章的態度。
一方面,他欣賞荀諶務實的態度。
問題最終是要解決的,討論也是為了解決問題而討論,討論本身並不能解決問題。天子舉行論講,是希望能群策群力,最終解決問題,而不是為了再寫一部《鹽鐵論》或者《白虎通》。
推行農學,至少是一個務實的解決辦法。
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荀諶避重就輕,誠意不足。
推行農學是好事,加大對農學的研究也的確有可能提高糧食產量,為解決人地矛盾提供方案。但農學研究不是短時間內能實現的,度田卻是最便捷的方法。
重農學,卻反對度田,等於捨近求遠,避開了真正的矛盾。
所以,這篇文章雖然有可取之處,本質上還是陽奉陰違,表面不一。
荀諶心中發虛,臉上卻有些掛不住。
「依祭酒之見,又當如何?以大兵驅之,強行度田?」
虞翻笑而不答。「荀君來太學有些時日了吧?」
「大約半個月。」
「哪天起程回冀州?」
荀諶眉心微蹙。「你怎麼知道我要回冀州?我還打算參加論講呢。」
「太學論講雖未舉行,但會有什麼意見,無非那麼幾條。你如果真能通過辯論得出結果,未免想當然。退一步說,就算最終證明了唯有度田才是最佳辦法,山東就能接受度田?」
荀諶、毛玠心中一緊。
虞翻身為講武堂祭酒,有這樣的態度,顯然不是好事。
這說明朝廷——至少有一部分人——根本不相信論講能解決問題,還是傾向於用兵。
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虞翻說得對。
辯論是為了解決問題,但辯論本身並不能解決問題。就算最後能取得一致意見,認為度田勢在必行,山東士大夫就會接受度田嗎?
不可能的。
「這麼說……大戰難以避免?」毛玠說道。
「也不盡然。就算要戰,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頑固到只能兵戎相見、玉石俱焚。」虞翻轉頭看向荀諶,嘴角帶笑。「荀君,你說呢?」
第七百七十三章 人各有志
荀諶瞬間就聽懂了虞翻的意思。
袁譚沒必要玉石俱焚,汝潁系更沒必要玉石俱焚。
土地是冀州人的土地,本來也沒他們的份。為了冀州人的土地,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賭上汝潁人的前程,這絕非明智之舉。
與皇權正面對抗的結果,他們已經試過一次,結果有目共睹。
在勝負已分的情況下,明明朝廷表達了足夠的誠意,還要負隅頑抗,無異於自取滅亡。
荀諶心中的糾結渙然消解,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起來。
「祭酒言之有理,受教了。」
虞翻笑了,轉頭對毛玠說道:「毛君何以得知王仲任與《論衡》一書?」
毛玠隨即將自己認識薛綜的經過說了一遍。
虞翻恍然,隨即命人取來書稿,擺在毛玠面前。「這是我手抄的書稿,上面有些批註是少年時所作。淺陋之處,還請毛君指教。」
毛玠喜出望外,看著那厚厚的一摞書稿,連聲致謝。
「毛君不必客氣。我這麼做,也是奉天子口諭。」
毛玠很意外。天子關心荀諶,他可以理解。天子如此關注他,他就不太明白了。他和天子向無交集,與曹操的關係也談不上親近,曹操向天子舉薦他的可能也不大。
「這是……天子安排?」
「天子說毛君清廉,有古士遺風。只是於德才有所偏頗,對實務也不夠用心,或許做學問也是一條出路。大亂之後,百廢待興,又值五百年大變之際,希望毛君能盡一分力。」
毛玠既感激,又窘迫。
天子贊他清廉,卻又批評他對實務不夠用心,顯然是將他當作了迂腐書生。只是覺得他還不至於虛偽,願意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心從所願,安心做學問。
「無用之人,竟蒙天子關心,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虞翻說道:「只要秉著良心行事,不論是為學還是入仕,有利於民,都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踐行王道,毋須慚愧。」
毛玠點頭附和。
荀諶卻聽得有些刺耳。這話說得,好像我沒良心似的。
只是虞翻也沒明說,他也不好主動認領,只好當沒聽見。
只是心裡的後悔又增加了一分。
他當初想來講武堂本是了解徐庶為什麼要考講武堂,而不是見虞翻。如今他已經見到了徐庶,也知道徐庶為什麼報考講武堂,何必再見虞翻,自取其辱?
明明知道虞翻是個狂士。
虞翻與毛玠聊得很開心,主題就是王充與《論衡》。毛玠聽薛綜說起王充之後,就非常感興趣,向虞翻詳細的請教了相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