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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晃也在與會之列。他雖然只是武猛都尉,但他有高梁亭侯的爵位,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得天子恩寵。
聽了士孫瑞的安排,徐晃起身示意,他有話要說。
魏傑臉色微沉,本欲喝止,士孫瑞搖搖阻止。
「公明,你說。」
「太尉欲接受衛固投降否?」
士孫瑞坦然承認,卻不解釋其中原因。
徐晃就是河東人,又曾在郡中為吏,與衛固是熟人。他個人要置衛固於死地,並且要殺衛氏滿族的可能性不大,必然有其他立得住腳的理由。
「為救楊公?」
士孫瑞點點頭。
魏傑忍不住說道:「公明,太尉不僅為楊公一人,亦為衛氏族人。衛固有罪,死有餘辜,但衛氏族人中不乏無辜,若能留一條生路,亦是積德之舉。」
徐晃拱手致意。「太尉、校尉有仁者心,晃甚是敬佩。若有可能,晃亦欲全其一族。但恕某直言,楊公也好,衛氏也罷,他們的安危絕非衛固議和之倚仗。身為逆叛,衛固只有束手自縛,求陛下寬恕,絕無討價還價的資格。」
魏傑沉下了臉。「若楊公被衛固殺死,誰當此責?」
「關於劫質,大漢自有律法,校尉明白,楊公想必也明白。」
士孫瑞與魏傑交換了一個眼神,輕咳了兩聲,示意魏傑毋須再辯。
徐晃的提醒很有道理,甚至可以說無可辯駁。
朝廷自有律令,凡劫質者,並皆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
劫質尚且如此,更何況叛亂。
為了楊彪的性命接受衛固請降,這是私誼,絕非公義。
至於積陰德,更是私德。
說得嚴重些,這是以私害公,以朝廷律法不行為代價,謀個人私利。
雖然很多人都這麼做,卻不能宣諸於口。如今被徐晃當面挑破,他們也無法辯解。
當然辯解也不是不可以,引聖人經籍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即可,但徐晃未必接受。
如果只是徐晃一人也就罷了,如今衛尉營、北軍五校的都尉、軍侯中,有大半皆如徐晃一般。在聖人經籍與天子尊嚴之間,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這件事鬧大了,輕則君前論辯,重則諸將譁變。
「公明,且聽我一言。」士孫瑞起身離席,走到徐晃面前,伸手輕按徐晃的肩膀。
徐晃躬身再拜,重新落座。
士孫瑞轉身四顧,看著諸將。
沮俊等人是一副表情,其他人則是另一副表情。
「洛陽為董卓焚毀,長安又被李郭摧殘,都是諸君親眼所見,毋庸我多言。陛下親征河東,豈為衛固、范先哉?為朝廷擇一安身之地耳。」
士孫瑞嘆了一口氣。「王者有徵無戰,天子巡狩河東,豈以殺人為功?衛固為安邑大族,恃強犯法,惑亂眾心,使河東不安。若必殺之而後快,河東必血流成河,人心不安。接受衛固投降,不僅是為保全楊公及衛氏族人,也是安河東士庶之心。」
「治道以仁義為本,故孟子云:仁者無敵。」士孫瑞看向徐晃。「公明以為然否?」
徐晃沉默片刻,躬身領命。「唯太尉所命。」
士孫瑞說得有理,他只能服從命令,雖然他未必贊同士孫瑞的意見。
他總不能堅持要殺衛氏一族,不惜破壞天子仁義的名聲,影響天子定都河東的計劃。
作為河東人,和衛固還是舊相識,更不能做這種事,否則必為鄉黨所不齒。
再者,士孫瑞以衛尉行太尉事,他只是步兵校尉魏傑麾下的司馬,尊卑相去甚遠。他表達意見,士孫瑞給了答覆,已經給了他面子。
再固執己見,就是犯上了。
這是軍中所忌。
士孫瑞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朗聲說道:「陛下有詔在先,但兵形如水,變動不居。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某決定接受衛固議和,是非功過,一人擔之,諸君勿憂。」
眾人轟然應諾。
士孫瑞隨即安排諸將任務,務必讓衛固無路可走,只能束手就擒。
然後,士孫瑞手書一封,派人送往莊中,勒令衛固日出以前投降。
——
衛固還沒睡。
他睡不著。
按照郭圖的授意,他送出了請降書,但他不知道天子能不能答應。
以楊彪一人換取衛氏全族的性命,這可能嗎?
他本以為,至少要等到明天才有結果。萬萬沒想到,僅僅一個時辰後,他就收到了士孫瑞的回書。
士孫瑞答應了他的條件。
衛固又驚又喜,連忙穿起衣服,帶著士孫瑞的回覆,趕到郭圖的住處。
他再一次對郭圖充滿了敬佩。
什麼叫言無不中?郭圖就是。
別看他被楊彪罵得險些暴走,可是論計謀,郭圖依然是一流的謀士。
不愧是袁盟主器重的智囊。
郭圖也沒睡,而且衣冠整齊,正坐在案前讀書。
看到衛固衝進來,一臉狂喜,他無聲地笑了。
「成了?」
「成了,成了。」衛固忙不迭地在郭圖對面坐下,雙手將士孫瑞的回書遞了過來。
郭圖卻沒有接,衛固只好放在案上。
「只是……他要求我日出之前出莊。」
「你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