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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彪聽完,臉色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也變得嚴肅起來。
「嘉謀,我以為你這件事處理得不妥。」
周忠倒是早有準備,不緊不慢地說道:「文先,我知道,這有爭權之嫌,不合三公分治的原則。但益州的戰事順利與否,不僅關係到天下能不能儘快一統,還關係到君榮將來能不能接任三公。行大事不拘不節,我不得不如此。」
楊彪哼了一聲。「嘉謀,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也不瞞你。你這話,之前就有人說過。」
「誰?」
「你的前任。」
周忠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他的前任張喜可不是一個好的榜樣。天子連諡號都不肯給,為此還鬧得滿城風雨。
而眼下的益州之事,也和張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他如果步張喜後塵,焉知天子不會一怒之下,把之前的那些事再翻出來?
他自己的事,自己清楚,破綻實在不少。
想到天子剛才的態度,周忠覺得後背有點涼。
楊彪見狀,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起了天子準備巡視邯鄲縣的安排。相關的準備幾乎都做好了,就等著周忠來。
但這次巡視又不同於以往,其中有實地考察——甚至是核查諸葛亮政績的意思,所以不能隨便走走,要對各方面的細節進行了解,最後還要進行匯總,確認政績屬實,沒有虛報謊報的同時,還要提出可以改進的問題。
天子是象徵,楊彪、周忠這兩個老臣擔負著具體的責任。如何才能核查到位,讓人相信諸葛亮的政績是真實的,又如何要體現出老臣的經驗和老辣,別讓諸葛亮太驕傲了,這個分寸很難掌握。
天子堅持等周忠來,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周忠既是老臣,更是諸葛亮的舉主,有豐富的施政經驗,可以提出有針對性的問題,又不會讓人覺得是故意打壓諸葛亮。
聽了楊彪的分析,周忠也有些感慨。
「天子雖然年輕,思慮倒是周密,一般的老臣都趕不上。」
「的確如此,天子為了朝堂上的平衡,花了很多心思。你我身為老臣,理當協助天子,共襄王道,而不是橫生枝節。」
周忠訕訕地笑著,神情尷尬。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還有什麼事?」
「孔融到了渤海。」
周忠眉梢輕份,眼神頓時凌厲起來。「怪不得滿長安找不到他,原本他逃到渤海來了,跑得還真快啊。」
「他不僅跑得快,馬上還要跑得遠。」楊彪頓了頓,說道:「張昭建議天子委任他為使者,去漠北調查商朝遺民的事。」
「商朝遺民?」周忠啞然失笑。「這等無稽之談,還有必要專門派人去調查?我看張昭是想保護孔融,故意找事吧。孔融要去,也就罷了,由朝廷出面安排,這不太合適,浪費錢糧嘛。」
楊彪淡淡地說道:「是你從子周瑜先倡議的。」
「呃……」周忠語塞,隨即又明白了周瑜的用意,不禁心中暗喜。
孔融與周瑜同行,能便宜了他?
「嘉謀,有句話,可能不太中聽,但我還是想對你說。」
周忠眼神閃了閃,無聲而笑。「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周氏子弟雖然算不上什麼聖賢,這點氣量還是有的,絕不會故意為難他。」
楊彪點點頭。「原本我是不必擔心,周瑜不是氣量小的後生。但是這次,我的確有些擔心,孔融似乎觸到了他的逆鱗。嘉謀,你們自己也如此放不下嗎?」
周忠咂了咂嘴,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反覆再三。
「文先,家醜不可外揚,何況那還是先父的污點。」
第一千零一章 和而不同
「既然是污點,就不能錯上加錯。」楊彪說道:「你四處找孔融,是想殺人滅口嗎?」
「豈敢,豈敢。」周忠嚇了一跳,連連搖手。「我只是想和他商榷一番。如今事務繁多,實在不是重修《孝桓帝紀》的好時機。他這不是給朝廷找麻煩嘛。」
楊彪知道周忠在掩飾,卻沒有說破。
周忠殺孔融的可能性的確不大,但他找孔融也絕不僅僅是商榷這麼客氣,小小的教訓一番是免不了的。
不把話說得這麼重,也是為了提醒周忠,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別人會認為你是打擊報復。萬一孔融出了事,你有口莫辯。
包括孔融去漠北。
為了避免落下口實,周瑜就只能盡全力保護孔融,讓他平安歸來。
周忠認識到了這一點,他也就沒必要把話說破了。
兩人隨即商量起了實地考察邯鄲政績的細節。
周忠原本有些擔心。
他是做過地方官的人,知道像諸葛亮這樣以嚴厲手段施政的人獲得普通百姓的稱讚不難,但利益受到傷害的大族、豪民往往很難有好話。諸葛亮倚仗著天子的信任,行雷霆手段,甚至還請士孫瑞出兵威懾,背地裡不滿的人肯定不會少。
天子巡視,那些人未必敢親自跳出來說三道四,但是安排幾個家人、親屬,在天子面前哭訴幾句,往諸葛亮臉上抹黑,這卻是完全有可能。
別以為沒人敢當著天子的面這麼做。
當初光武帝平定天下,巡視豫州,在南頓時就被當地百姓逼著免賦,免得少了還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