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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疑微微一笑。「沮侍中說,平定交州後,討逆將軍應該就地休整,準備南征。虞祭酒說,討逆將軍應該回朝獻俘,等朝廷嘉獎後,對人員進行精簡,再議南征之事。」
劉協想了想,又問周不疑道:「你支持誰的意見?」
周不疑不假思索。「臣不支持任何一個人的意見。臣以為,這兩種意見都局限於戰場,不夠全面。士燮兄弟授首,交州稱臣,重回正朔,並不代表交州就從此歸心。交州山高林密,甚於荊南,非三十年之功,交州很難成為大漢穩定的疆域。」
劉協有些好奇。「那怎麼才能讓交州變成大漢穩定的疆域呢?」
「教化,修路、造橋。教化出一代人,讓那些自以為嶺南乃化外之地,隨時可以自治的人無立足之地。修路、造橋,溝通內外,使百姓知朝廷政令、陛下仁心。否則士燮之後,難免還會有人想學趙佗,盼著中原大亂。」
劉協笑笑,對沮授等人招招手,將他們叫到跟前,又讓周不疑將他的意見重述了一遍。
沮授三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笑了。
「陛下調教有方,此子雖年幼,卻胸有天下。」虞翻撫著鬍鬚,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
桓階微微一笑。「都說大江以南多蠻夷,周氏有此子,可證江南亦多俊秀。」
沮授說道:「江南多山,如井中觀天,能有如此眼界的少年的確不多見。」
「你這什麼話?」虞翻表示不能認同。「冀州土地雖平,卻太狹小,北有燕山,西有太行,又與坐井觀天何異?縱有區別,也不過是那口井稍微大一些罷了。」
沮授拱手說道:「豈敢,祭酒誤會了。」
虞翻一甩袖子,哼了一聲。
沮授又道:「陛下,臣與祭酒之爭,不過是緩急而已。在開發交州這一點上,臣與祭酒並無分歧。南方濕熱,最利稻穀,日南、九真等地一年三熟,不僅是討逆將軍出海的最佳基地,也是朝廷開發江南的有利基礎,當儘快納入朝廷政令才行。自中原大亂以來,交州自治近二十年,日南、九真名存實亡。如果不迅速征服,只怕還記得大漢威儀的人老去,人心更難收拾。」
虞翻也說道:「公與之言,也是臣的意思。只是臣以為,攘外必先安內。中原人心未定,急於南征,只怕中原有變。且討逆將軍麾下將士久戰,思歸之人必然不少。藉此機會,讓他們家人團聚,將不願意南征之人另外安排,再補充一部分新銳,再行南征,似緩而急,豈不更好?」
劉協聽了,又轉向桓階。「伯緒的意見呢?」
桓階拱手施禮。「祭酒與沮侍中之爭,相差不過以年計,臣以為區別不大,無可無不可。倒是如何開發交州,卻要用心思量。此次征南將軍進軍,新船之利有目共睹,或許應該在江南四郡多建作坊,架橋鋪路,取得成效後,再推行至交州。」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遠方來信
劉協聽明白了。
虞翻、沮授、桓階三人的意見看似大同小異,實際上都有自身的考量。
沮授希望朝廷能儘快開發南方,以南方稻穀補朝廷賦稅,減輕冀州的負擔。
冀州擔負著為燕然都護府、幽燕都護府以及北疆邊軍提供錢糧的重任,壓力很大。如果能從海路,將南方的稻穀直接運到北方,將大大減輕冀州的負擔。
虞翻則在開發南方之際,也不願意放棄對中原的滲透。畢竟就算都城南遷,都城也不會過長江,黃河、長江之間的中原仍然是朝廷的腹地,不能不給予足夠的重視。
而桓階的想法就更簡單了。他希望天子能在荊南四郡多駐留一段時間,將荊南四郡當作開發江南的典範,使荊南四郡搶占先機,成為事實上的江南核心。
不能說他們私心作祟,只能說他們多年的習慣性思維無法擺脫地域利益的束縛。
這也是人之常情。
相比之下,周不疑還年輕,沒意識到地方利益對他的將來有多重要。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鄉黨,這是至理名言。任何時候,地方觀念帶來的認同感都是其他關係無法代替的。聽到鄉音,就等於找到了信任。
就在巨石之上,他們展開了討論。
開發江南,乃至開發交州,對大漢的將來至關重要,值得多花點心思。
一進南方物產豐富,絕非北方可比。只要解決了重山峻岭帶來的交通問題,將大山裡的物產運出來,對朝廷財政的補充就是一個巨大的幫助。
中原——尤其是大河以北——的農業發展已經成熟,就算建立了農學堂,安排專人研究,提升空間也是有限的,遠不及開發南方來得便利。
一年三熟的水稻實在太誘人了。
更何況南方還有一大片淺海,蘊藏著規模驚人的漁業資源,等待開發。只要對現有的造船技術、航海技術稍做提升,就能獲得巨大的收益。
劉協和虞翻等人暢談,越談越覺得南方的潛力很大,有必要進行全面規劃。
當然,中原的穩定也是必須考慮的大事。
這不僅關係到中原自身的得失,更關係到北疆的穩定與否。沒有一個穩定的中原,就算南方的物產再豐富,也無法順利的送到北方,供養守邊的將士。
如果費盡心機,最後卻成了偏安之局,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