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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兩百多年下來,舉孝廉制度早就變了質,被選舉的大多是世家、大族子弟,真正的儒生很少。
那些人就算被推舉為孝廉,也不可能來朝廷,更不可能來北疆。
也就是說,儒生名義上有正規的入仕途徑,實際上這條路已經被世家、大族擠占了。當天子下詔徵求能工巧匠時,他們的機會還不如能工巧匠多。
「稀缺的才求,不稀缺的,不求自來。」劉協說著,取出一封奏疏,遞給楊彪。「既然楊公來了,這件事就拜託楊公處理吧。」
楊彪接過一看,是驃騎將軍軍師丁沖送來的奏疏,說驃騎將軍府發布了一道命令,招募讀書人趕到北疆,協助天子教化百姓。已經有幾十人應募,正在南陽集中。
楊彪很驚訝。這丁沖——張濟顯然沒有這腦子——反應夠快的啊,估計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時,天子大捷的消息還沒傳到南陽。
「陛下,此計甚好,臣以為可以河東、太原等地施行。」楊彪說道:「而且可以再加一些好處,能在北疆教化者,除一家徭役。如此,寄寓荊州的士子必如川歸海,欣然北上。」
劉協笑著搖搖手。「不能這麼改。這麼一改,得利的就是家大業大的世家子弟,而不是普通的讀書人了。一人教化,幾百口免了徭役,成本太高,朝廷承受不起。」
「可是世家子弟本來就不服徭役啊。他們名義上服役,實際上都是由人代勞。」
劉協停頓了片刻,淡淡地說道:「以後不會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任重道遠
楊彪愣了一下。「陛下何出此言?」
劉協嘴角輕挑。「抑兼併,均貧富,難道不是儒門一直以來的理想麼?既然要興王道,致太平,豈能不究根本。夫子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朕深以為然。富者田連阡陌,卻用種種辦法逃避賦稅,豈能長治久安?」
楊彪面色微變,沉吟了片刻,躬身再拜。
「陛下用心深遠,乃心王道,臣自然是支持的。只是世家、豪民遍布天下,豈能一日去之?觀陛下左右,出身寒微者能有幾人,不求富貴者又有幾人?」
劉協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是啊,人皆欲富貴,能以四知自省者,滄海一粟。將興王道的希望寄托在君子固窮上,既不現實,也不可能。」
聽劉協感慨楊震四知難得的故事,楊彪原本還有些欣慰。聽到後半句,頓時又變了臉色。
「陛下,正因為固窮難,方見君子貞節。」
「楊公所言甚是,但朕不希望顏回這樣的賢者餓斃窮巷,此非太平之相。夫子以去三桓為念,楊公可有心效仿夫子故事,助朕抑兼併?」
「能得陛下信任,臣敢不從命,只是不可操之過急,急則生變。」
劉協無聲地笑了起來。「楊公放心,朕不急。楊公只管去做,你若做不成,將來就由德祖繼續。德祖再做不成,就由德祖之子去做。積三代人之功,總能有所成就吧?」
楊彪語塞。
天子這是鐵了心要抑兼併,去豪強,而且跟他們楊家耗上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兼併的確是痼疾,豪強也是如今州郡割據的主力。如果不能抑兼併,百姓不得安居樂業。不能去豪強,則天下難以一統。
道理是對的,但怎麼做,真的很考慮執政者的智慧。
即使是入仕三十餘年的他,也覺得棘手無比。
但天子有志於此,他又豈能臨陣退縮?
興王道,致太平,可不僅僅是天子的理想,更是儒門的理想。
楊彪決心已定,長身而起,鄭重其事地拜了一拜。「既然陛下有心,臣自當為陛下前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臣當與諸公商議,擬定方案,呈請陛下施行。」
劉協也坐直了身體,莊重地還禮。
「有勞楊公。」
——
楊彪走出御帳,看著河谷中散亂的羊群,有些發熱的頭腦被風一吹,冷靜了許多。
這件事看起來很難,卻也並非全無機會。
至少在西河,是沒有太多阻力的。
這兒能算得上世家的,也就是他們父子。能算得上豪民的,也不過裴茂、荀攸等寥寥幾人而已。其他人大多出身寒微,就算有點家世,暫時也不是天子要抑制的對象。
如果在兼併出現之前就解決,不失為治本之法。
楊彪考慮了一番,決定先和楊修商量。
天子的意思很明白,他最多只是開個頭,楊修才是天子寄予厚望的中堅力量。
畢竟楊修比天子年長不了幾歲。
如果註定這是一項長期推行的政策,執政者的年齡就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以免人亡政息。
由他們父子相繼,也許是天子最佳的選擇。
楊彪心中湧起豪情,大步前行。
衛尉馬騰正帶著幾個騎士,在附近巡邏。見到楊彪,連忙上前行禮。
雖然都是九卿,但馬騰在楊彪面前極其恭敬,再三表示楊彪家學淵源,教子有方。經過楊修的指點,馬超總算有了一點長進。
得知楊修與馬超交好,楊彪多少有些意外。
以前的楊修別說與馬超這樣的武夫相交,說話都不太可能。
辭別馬騰,又向前走了百餘步,又看到蔡琰正在河邊的草地上教禮,一群少女跟著她前進後退,左盤右旋,學習禮儀。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呂布的女兒呂小環。在呂小環的旁邊,站著一個與蔡琰年齡相當的少女,身材高挑,相貌俊美中帶著幾分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