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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信是審榮從發回來的。
審榮去年被困睢陽,後來被迫投降了曹操。曹操遷燕然都護,他留在了梁國,歸程昱統屬。程昱是個狠人,審榮為安全起見,一向很小心,從不主動與審配聯繫。
這次突然送信回來,是有一個重要消息。
天子將親征冀州,已經下詔山東州郡徵召人馬,囤積糧草。
對審配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這意味著他手裡的人質沒有起到期望的作用,那些人沒能說服天子,天子決定要武力平定冀州,不給他談判的機會。
審配揮了揮手,示意審英可以走了。
審英咬咬牙,請求道:「阿翁,趁著朝廷還沒有出兵……」
審配回頭,冷冷地看著審英。
審英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鄴城有兩萬可用之兵,如果加上袁熙撤回來的人馬,總兵力超過三萬人。朝廷能有三十萬兵嗎?」
審英咂了咂嘴,沒說話。
朝廷的確沒有三十萬,但超過十萬是肯定的。攻不下鄴城,卻可以將鄴城團團圍住。沒有援兵,鄴城又能支撐多久?
無援不守,審配不會不懂這個道理,他在等什麼?
「下去吧,做好自己的事。」審配緩了口氣。「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再堅持堅持,也許就有轉機。」
審英無奈地應了一聲,將書信擺在城垛上,轉身下去了。
審配看了一眼書信,伸手準備去取,一陣微風吹來,書信飄了起來,在空中飄飄蕩蕩,起起伏伏。
審配盯著書信,心情也跟著忽上忽下,直到書信最後落入護城河中,又慢慢消失。
有衛士要去撈,卻被審配阻止了。
浸了水,字跡都模糊了,撈上來也一團烏黑,沒什麼意義。
審配背著手,沿著城牆走了一圈,不知不覺的下了城,漫無目的地閒逛著。
最後,他停在了田豐的家門口。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樸實無華的大門,嘆息一聲,走了進去。
田豐正在廊下假寐,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見是審配,又閉上了眼睛,也不出聲招呼。
審配來到田豐面前,低頭看了一眼,在欄杆上坐下了。
「河南正在徵召人馬。」
「誰為大將?」田豐淡淡地說道。
「天子。」
田豐的眼皮一顫,沉默了片刻,幽幽一聲嘆息。「你準備如何應付?」
「召回袁熙,堅守鄴城。」審配淡淡地說道:「如果有機會,就簽城下之盟。」
田豐緩緩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審配,焦點落在不遠處的虛空。
「天子親征,未必會給你簽城下之盟的機會。」
「那就打,打到他師老兵疲,再簽不遲。」審配笑笑。「我存了足夠三年的糧食,耗得起。萬一最後還是守不住,我大不了自殺殉城,不與鼠輩兩立。」
田豐的目光漸漸聚攏,轉頭看向審配。「你希望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不是為我,是為冀州。」審配糾正道:「沮公與既然給你寫信,想必也會和其他人聯絡。大敵當前,最忌人心不定,禍起蕭牆。你如果能為我表明心意,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我就感激不盡了。」
田豐輕輕地點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他頓了頓,又道:「如果要殉城,我陪你,黃泉路上做個伴。」
審配笑了。「求之不得。」
——
青州。
袁熙大營。
辛毗怒不可遏,拍打著案幾,低聲吼道:「將軍,撤回鄴城是自尋死路。審配一意孤行,為的是冀州大族的私利,與我等何干?令尊已經入朝,你又何必跟著審配尋死?投降吧,至少能保住性命。」
「你我的家人怎麼辦?」袁熙欲哭無淚,神情絕望。
辛毗說的道理,他都懂,但讓他拋下鄴城的家人,他做不到。
況且就算他想走,也未必能走得了。
他麾下的將領不是冀州人,就是鮮卑、烏桓。審配給他送消息的時候,一定會做好安排,不讓他有違抗命令的機會。
接受審配的命令,他還是這些人馬的主將。
違反審配的命令,他立刻就會眾叛親離,甚至可能身首異處。
審配的性格,他是清楚的。以前有父親袁紹壓制著,審配還能收斂一些。自從袁紹被袁譚軟禁之後,審配就成了說一不二的冀州之主。
面對亂了陣腳的袁熙,辛毗很惱火。
當初怎麼會覺得袁熙是個可用之人?這真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回鄴城有什麼用?給審配再送兩個人質?
「將軍,審配再專橫,也不會置全族性命於不顧。他只是想以你我的家人為質,與朝廷討價還價,最後一定會向朝廷屈服的。真要是殺了你我的家人,就算天子能饒他,我汝潁人能饒他?鄴城中的人有驚無險,你不用擔心,跟我走吧……」
袁熙打斷了辛毗。「既然是有驚無險,那我去鄴城又何妨?」
辛毗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
「佐治,你也別勸我了。」袁熙站了起來,走到帳門口,探頭向外面看了看。他的親衛站在帳門外,附近沒有冀州人。「你一個人走,去找公達。我回鄴城,與阿母、弟妹們團聚,護得他們周全,等你們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