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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陶接著又道:「但是比起百姓無立錐之地,揭竿而起,這也算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畢竟當初黃巾劫掠冀州時,為禍遠勝度田。」
劉協咂了咂嘴,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堅信度田有必要,但他也無法否認,度田對有些人是不公平的。革命不可能不流血,浪潮之下,像魏陶這樣被誤傷的小地主不在少數。
但他不是小地主,前世不是,這世也不是,談不上共情。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漠視了這一群體,只將他們當作無法避免的代價。
可是對魏陶這樣的人來說,這代價就太大了。
劉協沉吟了良久。「度田時,郡縣處置得公平麼?」
「當時陛下坐鎮冀州,假公濟私的情況不多。」
劉協立刻聽出了言外之意。「那我離開冀州之後呢?」
「虧得陛下為冀州挑了一個好刺史,殺伐果斷,明察秋毫。」
劉協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果然是燕趙多烈士,連誇人都這麼嗆。但凡朕這心胸狹隘一點,你這泉陵令還沒當就要黃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燕趙遺風
劉協和魏陶聊了很久,聽他講述了這兩年來的心路歷程。
然後他明白了楊彪為什麼會推薦魏陶出任泉陵令。
這是一個典型的冀州人,寧折不彎。
就像當初審配、田豐。只要認定了這個理,明知自己沒有取勝的機會,也要一頭撞上去,哪怕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寧可死,也不認輸。
但是一旦他們轉過彎來,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們也不會憚於改正,沒什麼心理負擔,更不在乎虛榮。
這一點,與身段更靈活的中原士大夫截然不同。
是好是壞,難以評說,但劉協對魏陶還是欣賞的,相信他會是一個合格甚至優秀的泉陵令。
魏陶能得到黃射賞識,並聘為郡吏,最後又推薦給徒府,就是憑藉他的辦事能力。
魏陶走馬上任。
他在泉陵待了兩天,熟悉了相關的公文後,第三天一早就帶著一群縣吏出城了。
有人對劉協說,魏縣令出行不像是縣令,倒像是將軍,殺氣很重,看著就讓人害怕。這一去,只怕要見血。
雖然知道這樣的傳言有誇張的成份,劉協還是為此感到擔心。魏陶雖然有武藝,但他不熟悉地形,真要被有心人伏擊,死在哪個山溝里,找都找不到。
正在他考慮要不要派人去保護魏陶時,消息傳來了。
魏陶在城外驛舍遇襲,半夜火起,有山賊近百人圍攻。但魏陶臨危不亂,身自登樓,親自用弩射殺賊首,隨後又大聲宣布郡縣新政,聲如洪鐘。
山賊士氣受挫,趁夜遁去。
遇險之後,有人勸魏陶返回縣城,卻被魏陶拒絕,說是要趁熱打鐵,讓更多的人看到縣令,了解朝廷的政令和天子的意志。
親眼看到縣令本人,聽縣令親口解說朝廷政令,對那些不識字的百姓非常重要。
事實也證明,魏陶此舉效果極佳,沒幾天功夫,泉陵城裡城外就都知道了,新來的魏縣令是個狠人,跟他來硬的不行。
泉陵人以蠻著稱,結果魏陶這個冀州來的更蠻,一下子打開了局面。
劉協很滿意,寫信給楊彪說,你推薦的這個泉陵令很稱職,將來可大用,也希望司徒府能選擇更多這樣文武雙全的地方官員。
——
「前面那座山就是狼居胥山。」周瑜指著遠處的山峰,對孔融說道。
孔融站在船頭,眯著眼睛,眼中頗有些不屑。「北海還有多遠?我對封狼居胥之類的壯舉沒什麼興趣,倒是想看看蘇武牧羊的地方。」
周瑜笑了。「孔公不必心急。過了此山,轉入安侯河支流,順水而下,再走幾天就到北海了。到北海之後,我們會住一段時間,你有足夠的時間去看蘇武牧羊的地方,想在那兒過冬都行。」
孔融愣了一下。「過冬?今年不回中原嗎?」
「回中原?」周瑜大笑。「孔公,你來北疆是尋找殷商遺民的,豈能到了北海就迴轉?殷商遺民還在北海之北三千里,我們要趕到那裡,就算坐最快的雪橇也要兩個月,到那兒就是最冷的臘月了。我倒是沒什麼事,孔公這身體怕是受不住凍。」
孔融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他現在只想罵人。
二月初隨周瑜從遼東出發,趕了半年路,連北海還沒看到。
這趟差使太坑人了,比流放還慘。
如果不是周瑜照料得用心,他早就死在路上了。
這鬼地方真會有殷商遺民嗎?他表示懷疑。
一路上,他們的確看到了不少部落,但幾乎所有的部落都沒有文字,也看不出和華夏文明有一點相同的地方。在更遠的地方會有殷商遺民,甚至有古籍?
鬼才信。
說到底,就是天子看自己不順眼,又不想擔殺人之名,這才找了個由頭,將他趕得遠遠的。
禰衡這豎子也是,居然不為自己說句話。
孔融越想越生氣,甩甩袖子,回艙喝酒去了。
周瑜看在眼裡,暗自嘆息。
如果他有得選,他絕不會帶著孔融上路。這一路上,孔融除了抱怨、罵人,就沒幹什麼有用的事。就連向他請教一些經學上的問題,他也是無精打采,能敷衍就敷衍,能拒絕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