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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繇懷疑,這是講武堂從中作梗。
那些江東人精明得很。
天子出資組建洞庭船官,也有增加產能的意思。
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孫策,以及番禺。
「番禺不是也有船官麼?」鍾繇說道。
「有啊,侯官也有,規模還不小,只是沒有合格的匠師。」周忠解釋說,「本來打算從豫章船官抽調一些人,但洞庭船官新建,同樣需要優秀的匠師。明明附近就有機會,誰願意去那麼偏遠的地方。等船學堂的學員畢業了,情況也許會好些。」
「匠師這麼搶手?」
「超出你的想像。長沙、武陵的學堂連帶著都多了不少生員。不少百姓的孩子進學堂讀一年書,學一些基礎的算學,認得幾個字,以後就轉到船學堂,學習造船。三年之後出師,就能掙一份不薄的薪水,養家餬口不成問題。若是聰明些,或者家境好些,就在學堂讀三年,然後再去船學堂,將來掙得更多。」
周忠越說越來勁,揮舞著雙臂,唾沫橫飛。
「前面可是周司空?」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周忠的解說。
周忠、鍾繇轉頭一看,見一個三十上下的儒生快步趕了過來,氣喘吁吁。
「你是?」
「在下沛國薛綜,字敬文,師從北海劉師成國,剛隨劉師查看學堂新址回來。聽說司空來訪,劉師特命我來看看,沒想到還真追上了。」
周忠聽了,隨即甩甩袖子,和鍾繇一起往回走。
「學堂準備建在哪兒?」
薛綜咂了咂嘴,露現一絲難色。「今天去看的地方在湘水邊,位置倒是不錯,有山有水,只是周邊有不少作坊,吵鬧得很。」
「那就換一個地方嘛。」
「不行啊,想入學的學生大多住在那裡,離得遠了,他們就不肯進學堂了。」
周忠與鍾繇互相看了看。鍾繇隨即反應過來。「那些學生都是工匠子弟,讀書只是為了識字能算,將來好進作坊做工?」
「差不多吧,反正有志於經學研究的沒幾個。劉師本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卻一直沒有合適的位置。」
周忠沒吭聲。
他有點猜到劉熙為什麼這麼急著見他了,十有八九還是希望藉助朝廷的力量。
劉熙也是做過官的人,他們會怎麼想,周忠一清二楚。
見周忠不說話,鍾繇和薛綜聊了起來,幾句話就說到了劉熙的那篇文章。
薛綜有些緊張。「鍾令也看到了那篇文章?」
「登在邸報上,自然能看到。」鍾繇笑道:「不出半個月,就算是遠在海外,都能看到劉公的這篇大作。至於有多少人回應,就不好說了。」
薛綜想了想。「鍾令會回應麼?」
「我?」鍾繇連連搖頭。「我沒去過交州,對交州的風土人情沒什麼感覺。」
「鍾令不覺得中原大亂之際,交州能有一方樂土,是很難得的事嗎?」
「是很難得,但我儒門不是道門,天下大亂之際,不應該避世求安,更應該主動求治。」鍾繇語氣淡淡,卻非常堅決。「遠避交州,看著中原生靈塗炭,我樂不起來。再者,學問如果不能經世濟民,就算研究得再深,又有何用?」
薛綜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周忠咳嗽了一聲。「元常,不必苛責賢者。孔門七十二賢,也不是所有人都應該積極入世。再說了,夫子滿腹學問,不用於時,轉而編春秋,校六經,同樣德澤後人嘛。」
鍾繇嘿嘿一笑。「周公所言甚是,是我偏頗了。」
薛綜一言不發。
三人回到天竺客棧,來到劉熙住的院子。周忠四下打量了一眼,便無聲地笑了,與鍾繇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劉熙師生避禍交州多年,不事生產,如今還能有這麼多錢,租這麼一個單獨的院子,想來是受了士燮兄弟不少資助。他們為士燮開脫,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劉熙跑了半天,精神疲憊,看到周忠、鍾繇並肩走進來,又聽薛綜說了大概,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嘉謀兄這般年紀,還有如此體力,著實不易。」
「成國兄耽於學問,四體不勤,也是正常。」周忠開了個玩笑。
劉熙苦笑著搖頭。「嘉謀兄,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可不是天降大任的人,筋骨再勞,也成不了棟樑,只能做一介書蠹,教些蒙童,盡綿薄之力。」
周忠入座。「教書育人也是好事嘛,大漢百廢待業,最缺的就是讀書識字的人。成國兄桃李滿天下,將來必能名列先賢祠。」
「不敢想,不敢想。」劉熙連連搖手。「我現在只想建一個學堂,收些束脩,自食其力。」
「我剛聽敬文說,有很多工匠子弟願意入學,你還擔心束脩?」
劉熙嘆了一口氣,沉默片刻。「不是我不願教,實在是……我余日無多,放下不研習多年的學問,教授蒙童,為稻梁謀。」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新舊之間
周忠聽懂了劉熙的意思。
普通百姓的子弟期望不高,也就是識字、會算而已,對研究學問沒興趣,所以也不可能提供太多的學費。劉熙如果想憑教授謀生,就必須大量招生。
可是這樣一來,他又沒時間去研究學問了。
說到底,他這種方式本就有一個前提:依附,由別人提供食宿以及相應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