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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書法。」有人大聲叫道。
只是沒幾個人附和,多少有些尷尬。
劉協遠遠地看了一眼,也覺得潘濬書法不錯,剛勁有力。
「潘濬先聲奪人,處處占優,果然是有備而為。」荀文倩低聲說道:「王粲進退兩難,若不能妥善應對,這個蘭台令史就只能換人了。」
劉協笑笑。「怎麼,你認為王粲必敗?」
「陛下覺得他還能贏?」
劉協十手交叉,收於腹前,身體微傾,湊在荀文倩耳邊說道:「要不我們打個賭?」
荀文倩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荀彧。
荀彧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荀文倩悄聲說道:「陛下想賭什麼?」
「如果這《五經章句後定》經過眾人評議,被列為第一,明年開春之後,我就去西域,再也不回中原一步。」
荀文倩吃了一驚,沒敢接劉協的邀戰。
荀彧微微皺眉,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茶,沉聲說道:「陛下,不可戲言。」
劉協面帶微笑,但語氣中卻沒有一點笑意。
「荀君,我這可不是戲言。如果這部書成了冠軍,這幾年的教化就是失敗的,也就沒有再堅持的必要了,不如換一種方式,重頭再來。」他頓了頓,又道:「反正我還年輕,不差這幾年。」
荀彧手一抖,半杯茶灑在胸前。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滄海一粟
一直坐在一旁沒吭聲的唐氏見狀,連忙掏出手絹,上前為荀彧擦拭。
荀彧面紅耳赤,起身離席,深施一禮。
「君前失儀,死罪,死罪。請陛下容臣稍退,整理儀容。」
劉協瞥了荀彧一眼,似笑非笑。「荀君自便,不要泄露了行蹤就好。」
荀彧再拜,轉身輕手輕腳地出去了。唐氏也告了罪,跟了出去。門外有唐夫人安排的侍女,見荀彧臉色不佳,胸前又濕了一大片,也不敢多說什麼,引著荀彧去換衣服。
荀文倩瞅了一眼劉協,欲言又止。
劉協卻不以為然,追問道:「賭不賭?」
荀文倩眨眨眼睛。「既然陛下興致這麼高,那我就湊個趣。今年織坊生意興隆,我年終得了不少賞賜。孝敬父母之後,還有近二十金。若是陛下不嫌菲,我就拿這些錢當彩頭,如何?」
「行。」劉協滿意地點點頭。「蚊子雖小也是肉,能賺一個是一個。」
荀文倩忍俊不禁,掩唇而笑。
這時候,樓下又有人起身薦書。
這一次,是蔡琰所著的祭文。
理由也很簡單,一是蔡琰的文筆的確好,寥寥數語,便將這二十年來的戰亂、慘狀描摩得栩栩如生,使人身臨其境,不由得悲從中來;二是這篇文章適逢其時,在太平將至之際,祭奠死者,令人更加珍惜眼前的太平,奮發圖強;
最重要的是第三個原因,蔡琰此文救了不少人。如果不是這篇祭文,會有更多的人被殺。而蔡琰因此文被貶,付出了代價,值得所有人尊敬。
眾人一致同意,隨即將這篇文章的名字也寫在了白板上。
劉協撇了撇嘴,一旁的荀文倩也偷偷地笑了兩聲。
知道蔡琰究竟為什麼被貶的人屈指可數,天子這一箭雙鵰玩得好,幾乎騙過了所有人。
接著又有人起身,推薦楊修寫的兩篇與天文有關的文章。
理由是這兩篇文章重新闡述了宣夜說的合理性,更容易理解,比蓋天說和渾天說更能解釋觀測到的現象,有發明之功。
聽到這些,劉協多少有些欣慰,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宣夜說能得到認可,說明這個時候的讀書人的世界觀正在慢慢的改變,而且是朝著正確的方向改變。
或許不久的將來,地心說就會被拋棄。
——
荀彧脫下了外衣,唐氏接過,放在熨架上,準備用熨斗烘乾。
「夫君,天子一句戲言,你何必如此失態?」
荀彧坐在一旁,一聲長嘆。「夫人,你真以為這是戲言嗎?」
唐氏扭著看看荀彧,沒敢再問。
荀彧接連嘆了幾聲,起身走到門口,讓門外的侍者去請唐夫人來。侍者去了,他站在門口,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愁眉不展。
他心裡清楚,天子絕非戲言。
從興平二年秋,天子在軍中推行教化算起,如今已經八年有餘。天下太平,固然是值得歡喜的成就,但是離天子的目標還有很遠。
天子要的不是一時苟安,而是長治久安,至少百年的太平。為了這個宏偉的目標,他可以忍,可以讓步,可以耐著性子與所有人周旋,表現出了他這個年齡難得一見的老成。
可若是他覺得這些都沒有意義,那他還會這麼忍嗎?
不會,他會選擇另一條路。
荀彧不敢想,如果天子放棄了現行的新政,改用另一種方案,天下會迎來什麼樣的大亂。
至少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儒門也好,黨人也罷,都不會有好下場,天子會將他們連根拔起,付之一炬,再也不會給他們討價還價的機會。
這不是威脅,這是警告。
天子手握重兵,有這樣的實力。
荀彧再一次感受到了沒有兵權的痛苦,只是與二十年前不同,他現在更多的是無奈。
儒門不是沒有機會掌握兵權,是儒門自己把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