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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就是天子說的實學?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術,不是道,不值一提?」虞翻突然說道,眼中帶著一絲瞭然於胸的笑意。
一旁的匠師、學子們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女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陸議,面色微紅。
陸議有些尷尬,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虞翻看破了。
「我現在換一套說法,你也許更能接受。」虞翻說道:「首先,這拋石機運行的軌跡合乎道,是幾乎完美的圓形。你看,重者降,輕者升,其力合規,其比合律,低收高放。其落也,有千鈞之重。其發也,有雷霆之威……」
陸議目瞪口呆。
同樣一個東西,居然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大出他的意料。
「小子,道不遠人,人自遠道。」虞翻說完,拍拍陸議的肩膀。「如果你覺得道只在唇舌之間,簡牘之上,那你永遠無法觸摸到真正的道。」
第七百四十五章 真狂士也
陸議跟著虞翻走進書房時,腦袋還是暈的。
一半是因為剛才人太多,過於吵鬧。一半是因為虞翻帶給他的震撼過於激烈,讓他久久不能平靜。
得知陸議還用沒有吃午飯,虞翻讓人取來一些食物,與陸議一起吃。
他忙了一上午,也忘了吃飯。
吃完飯,虞翻泡了一壺茶,與陸議閒談,問了一些陸議到長安後的近況。得知陸議與天子相遇的經過,他目光一閃。
「你知道諸葛亮嗎?」
「知道,就是天子身邊的那個年輕散騎。」
虞翻搖搖頭。「這是人所共知的事,你了解得還是太少。」
「還請先生指點。」
「諸葛亮本是琅琊人,因其叔父諸葛玄與劉表有舊,後來便去了襄陽。他的妻母出自襄陽蔡氏,是蔡瑁的姊姊。」
「原來如此。」陸議露出一絲淺笑。
這種事情,對他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太正常了。
虞翻再次搖頭。「你等我說完。」
陸議有些尷尬,躬身施禮。
「諸葛亮的兩個姊姊都嫁給了襄陽的世家子弟,一個是龐德公的兒子龐山民,一個是蒯越的從子蒯祺。按理說,諸葛亮想在襄陽安居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他卻沒有選擇住在襄陽,而是在襄陽城外三十里的隆中定居。注意,隆中在漢水以北,在南陽境內。」
陸議眼神一亮,來了精神。
虞翻露了一抹淺笑。「是不是有點意思?」
「舍易從難,敬而遠之,的確有點意思。」
「後來周嘉謀經過襄陽,得知此事,便將他帶到行在。天子很欣賞他,但要求極嚴,命他每日與虎賁、散騎一起操練。」
「這是磨鍊其身心,寄予厚望啊。」
虞翻點點頭。「事實也證明,此子天資過人,是難得的奇才。受天子親炙,將來必是棟樑。伯言,天子眼界甚高,能入他青眼的不多,諸葛亮就是現成的榜樣。他讓你來見我,想必也是對你有招攬之心。這是你的機會,更是吳郡陸氏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先生也建議我報考講武堂麼?」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天子雖有廣開言論之心,但有兩件事,他是不會猶豫的。其中一件便是兵權。只要兵權在手,數十萬將士唯陛下之命是從,其他人吵得再凶也影響不了大局。」
陸議沉默片刻,又道:「這麼說來,天子還是要行秦道,以武力鞭笞天下?」
虞翻盯著陸議看了片刻,微微一笑。
「怎麼,你覺得還是州郡自行其事更好?」
陸議語塞。
「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任何時候,武力都是不可缺少的,只是看你怎麼用而已。你可以窮兵黷武,也可以止戈為武。如果視武力為洪水猛獸,聞之色變,也非正道。伯言,你小小年紀,不要學那些迂夫子,盡說些昏話。」
「喏。」陸議略顯窘迫,卻還是誠懇地接受了批評。
虞翻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道:「天子建講武堂,不僅是教如何行軍作戰,更教為何而戰。是持干戈以定天下,保境安民,還是為了個別人的淫奢無度,不惜殺戮百萬百姓,才是區別虎狼之師與王者之師的標準。」
陸議聽完,頓時覺得後背涼嗖嗖的。他看著虞翻,愕然半晌。
「這麼說,先生支持度田?」
虞翻垂下了眼皮。「度田能否實現王道,眼下還無法定論。可若是有人借反對度田為名,舉兵叛亂,我是贊成出兵平叛的。」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皮一抬,有寒光剎那迸現。
「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子手握重兵,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輕用。若宵小之輩以為朝廷可欺,膽敢跳梁,自然要予以懲戒,使百姓知正朔所在。文武之道,一張一馳。大漢之所以有此一難,和光武過於寬待士大夫有關,如今中興,該收一收了。」
陸議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想到會從虞翻口中聽到這樣的論斷。
難道他忘了,他也是士大夫?
「先生……不怕禍及自身麼?」
虞翻傲然一笑。「伯言,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若能興王道,那幾畝地何足道哉。斤斤於私利,而忘公義,豈是君子所為?難道在你心裡,所謂王道,還不及那幾畝地值錢?」
陸議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