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頁
人質有什麼意見,重要嗎?
讓審配意外的是,陳紀、陳君父子態度鮮明地支持他,反對朝廷強行度田,並表示不僅冀州人應該奮起反抗,天下士大夫都應該支持審配,反對朝廷的亂政。
如果冀州強行度田,其他州也無法倖免,最終和冀州一樣。
因此,堅守鄴城,不僅是冀州人應該做的,更是天下士大夫應該做的。面對掠奪民財的暴政,士大夫如果忍氣吞聲,俯首屈從,還有什麼氣節可言?
審配雖然一直看不上陳紀、陳群父子,覺得他們就是倚仗陳寔餘蔭,沽名釣譽,卻也不反對他們為自己發聲。
他親自登門拜訪,請陳紀撰文,傳檄天下。
鄴城裡雖然沒有印坊,但他可以派人抄寫幾百份,送到各州郡,號召各州郡的大族起來響應。
眼下或許沒什麼用,但隨站戰事僵持,朝廷為了供應十幾萬大軍,不得不向山東州郡增加賦稅,起來反抗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陳紀欣然從命,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文章。
審配看過之後,直皺眉頭。
陳紀名聲很大,學問也不錯,但是這文章寫得不如陳琳太多了。不過他什麼也沒說,誇了陳紀一番,轉頭讓人修改,然後抄寫了幾百份,送往各地。
他要的只是陳紀的名聲。
——
「這老不死的瘋了。」袁術將署名陳紀的檄文捲成一團,扔在火中。
火焰一下子舔著紙團,亮了起來。
紙團舒捲著,被火燒黑,變成灰燼,又被火焰蒸騰,飛了起來。
楊弘手慢,沒有抓住,有些無奈。
「使君,我還沒看完呢。」
「有什麼好看的,一堆狗屁不通的廢話。」袁術滿不在乎的說道:「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沒睡醒,以為是二三十年前,可以處士橫議,言動公卿。這種老朽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
楊弘卻皺起了眉。「陳元方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就算他老糊塗了,他兒子陳長文也不會這麼糊塗,這時候發聲支持審配?」
袁術嘿嘿笑了兩聲,瞅瞅楊弘,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你不懂,這就是陳仲弓(陳寔)成名的手段,也算是家學了。不過時勢不同了,陳仲弓以此成名,陳元方卻會因此亡族。」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刻舟求劍,趙括用兵,說的就是這些人。他們要是不敗,簡直沒有天理。」
楊弘眉頭皺得更緊。
他知道所謂名士大多有些言過其實,但陳寔作為潁川四長之一,一度是天下士人仰慕的對象。如果真如袁術所說,可能因陳紀這一舉動亡族的話,未免可惜了。
這世道真的變了嗎?
如果連陳寔的子孫都不能全身,其他人豈不是更慘?
這樣的太平,真的是我期望的太平嗎?
人畢竟不是動物,不是吃飽了喝足了就行。虛其心,實其腹,那是道家的主張,不是我儒門的做法。
「唉!」見楊弘出神,袁術叫了他一聲。「鮮于輔做了長水校尉,也算是繼承我當年的威名。只是他不回來了,這幽州的人馬誰來指揮?」
楊弘一驚,收斂心神,說道:「鮮于輔雖然不回來了,他從弟鮮于銀還在。再者,鮮于輔能做長水校尉,也是使君推薦所致。想必幽州人會感激使君,配合一些。我覺得,可以讓張勳、紀靈統兵南下,與天子匯合。至於使君,就不必去了吧。」
袁術沒好氣地瞪了楊弘一眼。「為什麼我不能去?」
楊弘苦笑,卻不好說得太明白。
不管袁紹有什麼不是,袁術做得都太過份了。天子都不殺袁紹,放袁紹返鄉,袁術卻非要將袁紹的請罪疏刻成碑,最後氣得袁紹撞碑而死,這兄弟鬩牆的名聲算是逃不脫了。
再說了,袁術又不擅作戰,去鄴城也沒用,不如放手讓張勳、紀靈等人去打,反倒好些。
天下將定,張勳、紀靈等人年紀也不小了,再不立功就沒機會了。
「我知道了,你怪我逼死了婢生子,不夠兄友弟恭,對吧?」
楊弘沉默以對。
袁術嘿嘿一笑,一臉不屑地晃了晃腦袋。
「要不怎麼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婦人之仁呢。這婢生子志大才疏也就罷了,居然歹毒到對自己人下手,豈能留他?我本來想,都到了這一步,他自裁也就算了,沒想到他居然貪生怕死,血吐了一路,就是不肯死,還厚著臉皮,要回汝陽老家休養。」
袁術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杯用力頓在案上,「啪」的一聲碎成幾塊,瓷片扎破了他的手,鮮血立刻涌了出來。
楊弘大驚,連忙叫人來幫袁術包紮。
袁術卻若無其事的看著鮮血淋漓的手掌。「腐肉不去,傷口如何能復原?他死了,顯思才有機會。而且他死得越慘,顯思的負擔就越輕。他不肯死,我只好幫他一把。」
楊弘想了想,覺得袁術說的也有些道理,臉色稍緩了些。起身走到袁術面前,掰開袁術的手,查看傷勢。
袁術一聲嘆息。「罪我者,其惟春秋。」
楊弘一愣,瞅了袁術一眼,見袁術一臉得色,氣得將袁術的手掌一摔,起身就走。
袁術猝不及防,痛得叫出聲來。
「楊文明,你想弒主嗎?」
楊弘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多行不義必自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