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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儒門中激進的那一部分被稱為黨人,與皇帝走向了徹底對立。
從建寧二年(168)到中平元年(184),這次黨錮持續十七年。如果從第一次黨錮算起,就是十九年。
十九年中,無數儒門中人遭到禁錮,不得出仕,對儒門的打擊很大,對朝廷的打擊同樣致命。
黨人被禁錮的十九年,正是宦官勢力擴張最快的十九年。
雖然還有不少儒門中人站在朝堂上,與宦官堅持不懈的鬥爭。但他們本身就偏向保守,對皇帝有所忌憚,面對不擇手段的宦官,他們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相比之下,倒是被禁錮的黨人不屈不撓,積蓄了不俗的力量,最終打破了禁錮,重新登上朝堂,並掌握了力量,將宦官趕盡殺絕。
現在回頭反思,黨人肯定是有責任的,具體表現就是衝動,過於理想化,在遭遇挫折時容易走極端,最終走到了廢立,甚至是改朝換代的一步。
但平心而論,廢立有之,改朝換代則不是黨人的本意。
王芬、陳逸等人企圖劫持孝靈帝,立合肥侯為帝,絕無改朝換代之心。
袁紹身邊有想改朝換代的人,但數量有限,絕大多數人還是傾心朝廷的。即使不說何顒、陳寔、荀爽等人,即使是田豐、郭圖也沒有要改朝換代的想法,他們都曾提議袁紹迎立天子。
所以,黨人有錯,但錯的是手段,黨人的動機沒有問題。
「黨人最大的失誤,就在於缺乏陛下強調的務實。若能腳踏實地,積跬步以致千里,不致有今日之敗。」荀彧說完,一聲長嘆。「這不僅僅是黨人的失誤,而是整個儒門的先天不足。如今得陛下補完,實乃儒門之幸。」
劉協一直靜靜地聽荀彧講述,沒有插一句嘴。
看荀彧說完,他倒了一杯水,推了過去。
荀彧雙手接過,遞到嘴邊。還沒喝,在眼眶裡忍了很久的兩行熱淚就涌了出來,滑入杯中,與碧綠的茶水混為一體。
儒門的歷史,黨人的苦難和掙扎,以及那些見不得人的陰謀,他都已經和盤托出。
不僅是王芬、陳逸等人圖劫孝靈帝,還包括黨人對張角有意無意的引導和利用。相比於前者,後者才是真正的陰謀,前後持續了十多年,涉及到數百人。
直接與和角接觸的就是他的從叔荀爽。
荀爽對《太平經》做了完善和補充,使張角深信不疑,最後走上了以武力改朝換代的道路,從而為黨人解禁提供的契機。
這是他一直極力隱瞞的事實,為的不僅是荀爽,更是無數遭到禁錮的黨人。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荀君立論雖不失偏頗,但是這份面對過往的勇氣,朕還是很欣慰的。」劉協帶著三分憐憫,幽幽說道:「有一位哲人說過,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面對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世上沒有完美的聖人,沒有人可以不染纖塵還能成就一番功業。」
「陛下所言甚是。」荀彧心中一暖,放下杯子,躬身致謝。
天子這句話不僅是對他個人的認可,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對所有黨人的認可。
鑑於雙方的立場,他本不指望天子能對黨人有什麼好的評價,更不指望天子能為黨人正名。
能夠承認黨人的勇氣,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陳逸在哪裡?」
「黨錮解禁之後,他曾經做過幾天魯相,後來因與王芬謀泄,他便回家隱居了。具體在哪兒,臣也不太清楚。」
「好吧。」劉協不相信荀彧一點線索也沒有,但他並不打算追究此事。找到陳逸又能如何,殺了他嗎?黨人不怕死,殺他只會給自己留下不必要的污名。「你將剛才所述寫成文字,交給蘭台,作為將來著史的資料。至於是非功過,還是留給後人說吧,當事人是很難有公正立場的。」
荀彧愣了片刻,詫異地抬起頭,看了劉協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
「唯。」
「知道這次召三公來宛城有什麼事嗎?」
荀彧搖搖頭。「臣不敢妄揣。」
「言者無罪,你現在不妨猜猜看。」
「唯。」荀彧端起茶杯,呷了兩口茶,又重新放下。「臣冒昧,當是選舉調整、都城確定以及開發江南三事。」
劉協無聲地笑了。
荀彧就是荀彧,嘴上說不敢妄揣,心裡卻和明鏡一般。
但是,你再聰明,畢竟還是受到視野限制,猜不到我的層次。
這就是維度的優勢。
你們始終將我看作皇帝,立足於自身的利益,最多還有朝廷的長遠利益,卻不知道我不僅僅是皇帝,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百年大計只是起步。
「那就一項一項的來,先說說這選舉調整。」劉協提起案上的水壺,為荀彧添了一點熱茶。
第一千零八十章 分科取士
歷史發展自有規律。
任何政策都不可能憑空出現,總有其前因後果。因何而生,又將引發什麼後果,環環相扣。
所以,在去除了唯道德論的歷史觀後,就會發現歷史有很多慣性,絕不是想改就能改的。不把前因後果考慮清楚,就算能成事,也可能是好心辦壞事。
作為穿越者,劉協最大的優勢就是深諳歷史因果律,不會草率決定,而是從容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