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他們一路走來,最大的動力就是回舊都洛陽。如果洛陽回不去了,他們還能向哪兒去?
天子胸懷天下又如何?天下已經崩潰,他再聰明也無濟於事。
面對命運,個人的努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唐姬心中泛起說不出的茫然,心中酸楚,眼淚控制不住的湧出了眼眶。
抬手拭淚時,她無意之中看了劉協一眼,卻發現劉協的臉雖然蒼白,神情卻還算從容,眼中隱約有光。
她的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或許天子還有辦法?
「陛下……意欲何往?」
劉協伸手一指。「去河東,去并州,效高皇帝蟄伏漢中、光武皇帝偏居河北故事,再造大漢。」
想從河東開始中興之路,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洛陽不可歸,長安已殘破,南側又是連綿萬里的秦嶺,漢中、南陽都無法立足,他想學劉邦、劉秀都沒機會,只能別闢蹊徑,走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河東以及并州,也就是後世的山西省,是中華大地上除關中以外最適合開國的地方。
從史前的堯舜禹,到先秦的晉,再到戰國時的魏趙韓,以及威鎮天下的大唐,都是在這片土地成長起來的。
任何一個對歷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會忽視山西。
當然,這條路不容易走。
幾乎沒有人考慮過這條路,是因為并州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
經過東漢一百多年的文治,對胡人的懷柔政策導致匈奴、烏桓、鮮卑人不斷內遷,并州已經成為半胡半漢之地,匈奴人的一部分甚至已經進入河東,眼下正駐紮在平陽(山西臨汾)一帶。
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里,并州絕不是朝廷應該駐足的地方。
但擁有兩千年歷史經驗的劉協覺得可行。
不僅可行,而且只能如此。
雖然在辦公室政治鬥爭中,他算不上高手,可是那麼多歷史、地理、軍事不是白讀的。
要想在并州立足,與匈奴人為鄰,甚至將匈奴人趕回草原,靠口才是沒用的,他需要一支強悍的軍隊。
他考慮的第一步,就是收編段煨的軍隊,如果有可能,那就再加上張濟。
西涼軍的戰鬥力是有目共睹的。
段煨、張濟都是西涼人,屬董卓舊部,但他們與李傕、郭汜並不同心同德,是可以爭取的對象。
嚴格說起來,西涼諸將就是一盤散沙,從來沒有同心同德這一說。
不久之前,李傕殺了樊稠,又和郭汜大打出手。
李傕、郭汜在長安打出狗腦子的時候,段煨、張濟按兵不動,坐山觀虎鬥,張濟還一個勁的鼓動朝廷東遷陝縣,到他自己的地盤上去,想過一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癮。
實事求是的說,如果當初不是王允一意孤行,要將董卓舊部趕盡殺絕,逼得賈詡出計自保,西涼人同仇敵愾,李傕等人根本不會搞出這麼大的事。
王允沒幹成的事,原來的劉協沒幹成的事,他想試一試。
李傕、郭汜這兩個殺人狂就算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段煨、張濟為惡不多,還有改造的機會。
但西涼人不是良民,不會那麼輕易的聽話。
要想收服他們,只有用武力擊敗他們。
想擊敗李傕、郭汜,除了拉攏段煨和張濟之外,僅靠朝廷現有的兵力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利用河東的白波軍,甚至是匈奴人。
楊奉原本就是白波軍一部,劉協想通過楊奉招白波軍增援,然後再聯合段煨、張濟,擊敗李傕、郭汜,挾戰勝之威,堂堂正正的進入河東。
要拉攏楊奉,不能不考慮唐姬的態度。
唐姬曾經失陷李傕軍營,李傕當時不知道她是先帝的未亡人,卻看中了她,一心想娶她為妻。後來多虧賈詡從中斡旋,劉協才有機會將她從李傕營里接了出來。
而楊奉曾是李傕的舊部,唐姬對他一向沒什麼好感。
想忽悠楊奉賣命,劉協必須取得唐姬的支持,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和楊奉發生衝突。
楊奉生性敏感而暴躁,一言不合就暴走。
唐姬對并州適不適合立國並不清楚,但她對收降西涼人持反對意見,半天沒表態。
她的丈夫——少帝劉辯就是被董卓殺死的,這些人是董卓的舊部,無惡不作,都該千刀萬剮,怎麼還能依賴他們中興大漢?
劉協看在眼裡,暗自嘆息,卻不著急。「嫂嫂,你恨李傕嗎?」
唐姬咬著牙,點點頭。
她對李傕的痛恨,僅次於對董卓和李儒。
「殘暴之人,不可久留於世。」劉協又道:「可是朝廷如今無兵無糧,如何能報此大仇?段煨、張濟雖是西涼人,卻無李傕那樣的惡行。若能收為朝廷之用,報仇或許有望。」
劉協頓了頓,給唐姬一個思考的時間。
他相信,以唐姬的聰慧,她能想通這一點。
她不像伏壽,被父兄保護得太好,還是一朵未經風雨的花朵。
經歷了那麼多事,她傷痕累累,早就不是天真的白蓮花了。
段煨雖是西涼人,對朝廷還是心存敬意的,這些天吃的穿的都是段煨供應的。比起用發臭的牛骨頭敷衍朝廷的李傕,段煨強太多了。
如果所有的西涼人都不能用,那楊奉等人也不可用,他們要麼是西涼人,要麼是西涼人的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