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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感激涕零,至少也應該收斂一些,不能得寸進尺。
朝廷也是要臉面的,像做生意似的一手交錢一手交印綬,這算什麼?
楊彪、士孫瑞等老臣也難得的沒吭聲,看著荀彧、劉巴聯手,與裴茂針鋒相對。
他們擔心攔不住天子,反而激怒了天子,大開殺戒。
兵權在天子手中。天子真要一意孤行,他們也攔不住。
劉協再次舉杯,與大臣們共飲一杯。
接著剛才的話題,他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了王道。
「司徒,何為王道?」
見天子興致這麼高,熱心問政,趙溫身為司徒,不好拒絕,略作思索,答道:「《禮記》云: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劉協再問:「何為達,何為不達?何為悖,何為不悖?」
趙溫語塞。
儒門崇尚王道,但真正定義王道的卻不多,為王道制定標準的更罕見。
至少他一時半會的想不出。
劉協轉頭看向司空張喜。
張喜躬身說道:「依孟子義,王道即仁政。」
「何為仁政?」
「人皆有不忍之心,仁政即不忍之政。」
劉協沉默不語,垂下了眼皮。
張喜訕訕地閉上了嘴巴。很顯然,天子對他這個答案也不滿意。
荀彧起身,拱手施禮。「陛下,儒術主旨在德。以德行仁,即為王道,不在中衡。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小人之仁,與君子之仁,豈能劃一?其行有異,其心則一,同歸於仁。」
「如此,治國豈非從心所欲?」
荀彧正色道:「《春秋》斷獄,豈依律令?執三尺律而鞭笞萬民,如刻舟求劍,絕非王道。」
劉協再次垂下了眼皮,轉動著手裡的酒杯,含笑不語。
這個問題是辯不出答案的,儒家就是這麼幹的。雖不能說沒有律法,但他們斷案的時候的確不怎麼固守條文,自由發揮的時候很多。
這肯定不行,但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要不然今天這頓飯就沒法吃了。
荀彧是他要寄予厚望的中堅力量,這個時候要留點面子。
見劉協不說話了,張喜如釋重負,欣慰地看了一眼荀彧。
還是鄉黨後生給力啊。
劉協眼皮一挑,再次露出燦爛的笑容。
「朕年少學淺,歷事亦淺。諸君各抒已見,朕仍不知就裡。敢請教府君,以王道行於河東,可乎?」
荀彧的頭皮開始發麻,卻不能退縮。「自然可以。」
「若以三年為期,府君能致河東九萬戶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外無羌胡擾邊,內無豪民生亂麼?」
「臣不敢言必致,唯願竭盡所能,不負陛下。」
劉協再次看向裴茂。「尚書令,朕為河東選的太守,你滿意嗎?」
裴茂含笑拱手。「陛下知人善任,河東百姓承沐天恩,當萬眾額手,溥土同慶,豈敢不滿。」
劉協幽幽說道:「誠如尚書令所言,得河東百姓、萬民相慶。朕便是辛苦一些,也是值的。府君,努力,莫負聖人之教,莫負朕與河東百姓、萬民厚望。」
荀彧無言以對,只能拱手領命。
劉協朗聲道:「朕雖無知,不諳治道,唯願擇善而從。公卿治國,太府治郡,願君臣同心,各盡所能,由為生民立命起,開萬世之太平。如此,則天地之心可立,而往聖絕學可繼。生與諸君同樂,死與諸君共血食,豈不快哉。」
眾人聽了,山呼萬歲之際,心情各有不同。
趙溫、張喜自然是歡喜的。
天子這麼說,顯然是之前承諾還權的進一步確認。當著這麼多人說,想必不會再反悔。
荀彧卻覺得肩頭沉甸甸的,治理好河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子這個要求看似簡單,實則千難萬難,近乎不可能。
天子說得很明確,他要的是河東九萬戶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楊彪、士孫瑞大感遺憾。
司徒治民已成必然,但太尉掌兵卻越來越渺茫了。雖說可以肯定天子不願意放權,有意為之。但機會就這麼錯過了,要說一點也不遺憾,那是騙人的。
楊彪拱手出列。「陛下,臣有一言,請陛下斟酌。」
「大鴻臚請講。」
「河東雖有鹽鐵,但耕地有限,怕是供養不起太多的軍隊。臣敢請陛下分布諸將,就食諸郡,既減輕河東的負擔,也能守護河東安危。」
劉協詫異地看著楊彪。
這個方案沒什麼問題,他本來也有這樣的計劃。
可是楊彪這時候提出來,是純粹的出乎公心,還是表示對兵權的關切?
劉協試探道:「大鴻臚能否詳言?」
「人力有窮,地力有盡。河東耕地亦有定數,一戶有田五十畝,得米不過一百五十石,取什一之稅,為十五石,不足以供養戰士一人。以臣估計,給使河東九萬戶皆有其田,僅能供養四萬餘人。去除官吏、工匠,將士不得過兩萬人,否則就無法豐食足食,安居樂業。」
劉協眉梢輕顫。
老楊,你這是有朕之矛,攻朕之盾啊。
不過沒關係,朕也正有此意。
劉協點點頭。「大鶇臚所言甚是,朕也有此意。前將軍段煨已在上黨,朕欲分部諸將於太原、弘農、馮翊,平定匈奴叛亂後,復立西河、上郡、九原等郡,分部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