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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現在走的不是山路,是王道。」劉協很嚴肅地說道:「你要是不願意,朕只好走霸道了。」
「噗嗤!」荀文倩笑出聲來,隨即又低聲說道:「那陛下還是走王道吧,妾可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劉協又找了一個能立足的地方站定,將荀文倩引到裡面,讓她抓著積滿了雪的松樹。松樹晃動,上面的雪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有一些落進了荀文倩的衣領里,荀文倩嘶嘶的吸著涼氣。劉協伸手去取,雪卻已經化了。
「沒事的,妾不冷。」荀文倩縮了縮脖子。「走了一路,正好有點熱了。」
「文倩,你初來時,朕還真沒想到你能適應軍中生活。」
「妾也沒想到。」荀文倩抬起頭,看了劉協一眼,眸如春水。「只要能跟著陛下,哪怕是再高的山,妾也願意。」
劉協點了點頭,忽然有所感悟,一時忘言。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天子之威
見劉協看著遠處,半晌不語,荀文倩心中不安,以為是劉協對自己的回答不滿,只是出於身份,或者有所忌諱,這才沒有回應。
這樣的回答既可以表示不認同,又不會造成直接衝突,是君子和而不同的常見反應,荀文倩從小見慣了。只有那種引為知己的至交,或者性情耿直的士人,才會直言不諱。
可是她反覆考慮,還是想不出自己哪句放說得不對,只能默默地放在心裡。
劉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也沒有注意到荀文倩情緒的變化。
直到散騎侍郎曹昂策馬奔到山腳下。
「走吧,有事了。」劉協伸手去攙荀文倩,動作從容,看不出半點異樣。
荀文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手卻很自然地伸了出來,落在劉協手中。等反應過來時,腳已經隨著劉協往下移動。
「眼前有景道不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劉協笑道:「以後若是有空,要多出來走走。」
「唯。」荀文倩應了一聲,隨即又道:「陛下剛才是做詩麼?」
劉協歪著頭想了想,啞然失笑。
他其實不會做詩,只是偶有所感,隨口蹦兩句名篇罷了。剛才這兩句肯定不是同一首詩里的,就連是不是同一人所作,他都不太清楚。
光陰流逝,他與真正的劉協漸漸難分彼此,曾經為了裝逼背的那些詩詞如今都漸漸模糊了。
「你覺得如何?」
「好,可惜妾文學有限,不知好在何處。」荀文倩揚聲道:「令史,你可曾聽見陛下的新詩?」
不遠處的蔡琰回頭,神情興奮。「陛下又作詩了?」
荀文倩見狀,輕輕掙脫了劉協的手,請劉協先下山,她要看蔡琰作畫。劉協也沒勉強,囑咐她小心,自顧自的下山去了。
荀文倩走到蔡琰身後,看著她剛剛勾勒出輪廓的畫稿,贊了一聲:「令史真是多才多藝,翰墨、丹青,無一不精。」
「道德仁藝,藝為末節,不足為貴。」蔡琰不以為然。「若以畫論,我這滿紙山水,不及華太醫的一紙人體圖。」
「什麼人體圖?」荀文倩好奇地問道。
「看來貴人有些天沒去營里了。」蔡琰笑了起來,一邊信筆揮灑,一邊解釋起來。「太醫署新召了不少學徒,吉太醫、華太醫無暇指導,便將他們的醫術寫成講義,讓學徒們時時自學。其中涉及人體的部分,華太醫親筆畫了不少圖,將皮肉筋骨一一列明,以便學徒們對圖施術……」
荀文倩恍然。「這樣的圖豈能與令史的丹青相提並論?」
「不然。」蔡琰收住筆,指指眼前的畫。「我這畫不過是粉飾而已,多一筆少一筆並不重要,甚至可以向壁虛造。人體圖卻不能有一絲訛誤,否則教錯了,將來不僅救不了人,反而會害了性命。」
蔡琰頓了頓,又低聲說道:「我聽說華太醫為了畫這些圖,僅是人體就解剖了幾十個。」
「解剖?」
「就是將人的皮肉剖開,一一分解,然後將骨肉血脈,全都描繪成圖。聽說為了搞懂心跳,他還解剖了兩個活人。一個從前胸打開,一個從後背打開……」
荀文倩嚇了一跳,臉色蒼白。「令史,你別說了。」
蔡琰詫異地看了荀文倩一眼,隨即恍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荀文倩不安地看著蔡琰。「令史,你……你不覺得可怕麼?」
蔡琰眼中露出一絲恐懼。半晌後,她淡淡地說道:「我見過比這更可怕的。」
——
劉協下了山,曹昂迎上來行禮,說是鎮西大將軍韓遂求見。
劉協翻身上馬,返回大營。
韓遂在帳外等著,身邊一個親衛也沒有。見劉協走來,他遠遠地就躬身行禮,神態恭謹。劉協見狀,心裡便有了主意。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一向倨傲自負的韓遂突然這麼客氣,肯定是有為難的事要請示。
劉協入帳,命人準備熱茶,又招呼韓遂就坐。
寒冬行軍,席地而坐不方便,都是用馬扎。君臣對坐,各捧一杯熱茶,邊喝邊說,倒也是其樂融融。說了幾句閒話,劉協便問起了前面的戰況。
韓遂連忙放下茶杯,肅然道:「托陛下天威,大軍剛到,宋建便知天命,派人請降來了。臣不敢自作主張,特地請詔。」
劉協垂下眼皮,淺淺的呷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