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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一晃而過,不算太久。
——
聽完劉協的分析,楊奉信心大增。
他聽從了劉協的建議,將各營都尉、校尉全部招集到中軍議事。
所謂議事,就是針對眼前的形勢,各抒己見。
對劉協來說,這樣的事,他不久前就在董承營中幹過一次,這一次更加得心應手。
對楊修來說,這卻是第一次,可謂大開眼界,目瞪口呆。
軍議的秩序開始還好,面對天子,這些將領多少還有一些敬畏之心,但隨著爭論的激化,再加上劉協刻意的挑撥,他們漸漸忘了劉協的天子身份,只當成一個不諳世事,虛心請教的少年,便有些放肆起來。
據楊修不完全統計,前後至少有三個人瞪著眼睛,張著一口黃牙,對劉協大放厥詞,說過「你懂個毬」、「你砍過人嗎」之類的話,唾沫幾乎噴到了劉協臉上,連楊修都被殃及。
劉協卻不生氣,一邊抹臉,一邊笑嘻嘻的回答「沒打過」、「沒砍過」。
楊奉開始有些緊張,但看到天子真的不計較後,他也放下心來,興高采烈的參與到爭論中去。說到興奮處,險些與一個都尉扭打起來,最後被人拉開,互相問候對方的親屬。
楊修看得心驚肉跳,接連扯了幾次劉協的袖子。
劉協回頭看看他,笑出聲來。
「怕了?」
「臣微不足道,陛下至尊,豈可與這些……」楊修看著那些臉紅脖子粗的軍漢,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真要惹怒了這些人,他們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太尉之子,一拳打過來,自己可承受不住。
劉協從容自若。「戰場上,有時候就是比狠,誰狠誰就能活。」
前世為了工作,他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類似的場景,和同僚斗,和領導斗,和客戶斗,和競爭對手斗,其樂無窮。說到激烈處,文斗變成武鬥也不是沒有過。
如今不過是換了個場景,換了個內容,也換了個身份。
他現在不是一個普通的白領,而是君臨天下的皇帝,身後還站著王越這樣的高手做保鏢,不用擔心真有人敢對他動手。
「論激烈程度,儒生論戰,也毫不遜色。」劉協調侃道:「何子不也說鄭康成入其室,操其戈以攻?」
這個故事,劉協前世就聽過,這一世的記憶也有,兩者一結合,倒是有趣得很。
楊修愣了一下,有點尷尬。「陛下,這……這兩者豈可同日而語?」
「生死事大,難道還不如幾句經學正訛?」
楊修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他又想到了蔡琰。
縱使滿腹詩書又能如何,這一戰不能贏,他很可能會和蔡琰一樣成為西涼人的奴僕。
「當然,也不能說沒有區別。」劉協話鋒一轉。「作戰這種事,不僅要坐而論道,還要起而行之。說得天花亂墜,如果不能克敵制勝,也是空談。」
「那……」楊修有點不服氣。「依陛下之意,豈不是人人皆毋須讀書,只要能提刀砍人就行?」
「書自然要讀,但手裡也必須有刀。」劉協想起了一位真正的大牛說過的話。「手裡無刀,與手中有刀而不用,是完全不同的。真理,只在刀鋒之內。」
楊修愕然,打量著面帶微笑的劉協,卻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陣寒意。
他口口聲聲說要學光武中興,可是他對儒學的態度卻與光武皇帝完全不同。
勉強擬之,他這番言論更像秦始皇、孝武帝。
他會是一個窮兵黷武的暴君嗎?
楊修憂心忡忡。
第九十九章 行到水窮處
沮俊快步走進了士孫瑞的中軍大帳,還沒站穩,卻迫不及待的說道:「君榮,聽說陛下決定將右翼交與賈詡?」
士孫瑞一手拿著剛收到的軍報,一手在地圖上標註,頭也不抬的說道:「不僅僅是賈詡,還有董承與三百親衛步騎。」
「董承就是個廢物,他能頂什麼用?」
「他能在賈詡有異心時,直接砍了賈詡的首級。」
「呃……」沮俊語塞。
他完全沒想到董承的作用居然不是迎戰郭汜,而是監視賈詡。
「來,看看。」士孫瑞直起腰,虛握拳頭,輕捶腰眼。
連日來的勞累,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但形勢如此,他也只能咬著牙堅持。
沮俊走了過來,歪著脖子,看了一眼地圖,發現自己的防區經過了調整,被安置到了塬上。
「看得懂麼?」士孫瑞說道。
沮俊點點頭。「居高臨下,身無白刃之患,大可放長擊遠,全力射擊。」他又伸手指了指。「必要時,還可從塬上增援董承,阻擊郭汜。」
士孫瑞哼了一聲。「還有呢?」
沮俊翻了個白眼。「你不會指望我射聲營擔負保護天子的責任吧?」
「天子不用你保護,你保護好皇后以及百官的家眷即可。」
沮俊一愣。「陛下不回御營了?」
「就算他想回來,我也會極力勸阻。」士孫瑞長嘆一口氣,雙手據案。「眼下能護得住陛下周全的,也就是楊奉了。萬一……萬一戰事不諧,楊奉還能護著陛下殺出重圍,渡河到河東,再作計較。我等死戰,為陛下爭取一些時間。」
沮俊大吃一驚,急道:「陛下若是臨陣脫逃,如何能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