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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堂下一片死寂,無數人低下了頭,只有傅巽等寥寥數人為之感動,心潮澎湃。
劉協眼神漸冷,拿起案上的一冊《五經章句》,輕輕晃了晃,然後又丟在案上,「啪」的一聲輕響,帶著些許不屑。
「雖不能說這樣的學問全無用處,至少不是眼下最急的要務。如果不能拒蠻夷於塞外,這些學問最大的意義也不過是為蠻夷傅粉。朝廷陷於董卓、李傕之手,朕與皇后在長安忍飢挨餓之時,劉景升耗費大量錢糧,供諸位讀書講學,卻只出了這些成果,實在很難令人滿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沉聲說道:「諸位不防設想一下,若現在坐在這裡的不是朕,而是蠻夷之君,諸位還能否如此從容。你們看不上裴潛,朕卻覺得你們都應該感激裴潛。正是無數像裴潛一樣的士人、匠師辛勤勞作,打造出了更好的武器,我們才能守住邊疆,守護大漢,也守護了你們想要的文明。」
他看向傅巽。「我認為,像傅介子、傅南容那樣的六郡良家子,才是華夏衣冠的守護者。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夠像裴潛一樣,放下這莫名其妙的虛榮,投入真正的學問中去,守護大漢,守護文明,也守護你們自己的尊嚴,去征服野蠻,而不是被野蠻征服。傅君,我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傅巽起身,拱手躬身。「臣傅巽不才,願如陛下所願。」
另一側,又一個年約三旬的士子站了起來。「臣南郡向朗,願如陛下所願。」
更多的人起身行禮。
「臣南郡霍峻,願如陛下所願。」
「臣潁川趙儼,願如陛下所願。」
「……」
「……」
第一千零六十章 南陽興學
堂上下無數年輕人起身,表示贊成天子所言,願如天子所希望的那樣,從事實學。
只有宋忠等人神情尷尬。
他們年紀大了,沒有那樣的精力和勇氣,放棄鑽研了一生的經學,去研究冶鐵鍛造之類的實學。
而且他們也聽出了天子的言外之意。
天子在長安受難的時候,劉表沒有勤王,只在襄陽講學,是有違君臣之義的。天子願意為劉表定諡,只是出於大局的寬仁,而不是劉表真有什麼過人的功德。
他已經給劉表付出最大心血的《五經章句》做了評價,可以留傳後世,卻也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東西。
說得直接些,有他不多,沒他不少。
更讓他們不安的是劉協另外一句話:假如現在坐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蠻夷之君,你們還能這麼從容嗎?
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回答。
劉協雖然不是蠻夷之君,他們卻已經很狼狽了。
如果劉協真的撕破了臉,要做一個蠻夷之君,他們又能怎麼樣?
拔劍而起,血濺五步?
他們沒有那樣的勇氣,也沒有那樣的能力。
再看看那些情緒激動的年輕學子們,他們除了認命,還能做什麼呢。
事已至此,隨他去吧。
想到這裡,宋忠也起身,言不由衷的附和了幾句。
劉協知道他不情願,卻也沒說破,反而誇了他幾句,說他能與時俱進之類,然後話鋒一轉,對南陽郡學提出了新的要求。
作為天下五大都市之一,南陽有極佳的地理優勢,工商業聞名天下,但各項學問的研究卻沒能跟上。
南陽有鐵,南陽鐵官也是天下著名的大鐵官,但南陽郡學卻沒有開展相關的研究,冶鐵水平還停留在兩百年前,幾乎沒有進步。
南陽商業興盛,陶朱公范蠡就是南陽人,但南陽對范蠡的學問研究不多,大多局限於閒聊。
南陽盛產藥材,也出了不少名醫,但是醫學的研究沒有形成氣候。
諸如此類,劉協都不滿意。
他要求南陽發揮優勢,像長安太學一樣,重視工業、商業、醫藥學的研究,建起專門的學堂,培養更多的人才。
經學當然要研究,其他的學問也要研究。
虛實結合,道術相依,才能讓南陽名符其實,不僅是大都市,更是學術重鎮,為朝廷開發南方的百年大計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才、物力。
這才是劉協來南陽郡學的真正目的。
此時此刻,只有南陽能夠承擔這樣的歷史使命。
江陵也好,長沙也罷,都還沒有足夠的基礎,要等將來。
——
劉協提出了宏偉願景,激起了無數人的興趣。
對宋忠等經學之士來說,這個規劃雖然沒帶來什麼直接的好處,卻將南陽郡學隱隱提到了與長安太學一般的高度,他們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對那些知道自己在經學上不可能有什麼大的成就,以經學入仕幾乎不可能的人來說,轉而研究木學、冶鐵、商業等實學未嘗不是一條出路,至少可以養活自己。
以前不肯研究,是因為世人輕賤百工,唯重經學。現在天子出面,親自倡導,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進可為官,退可維生,兩全其美。
雖然爭論在所難免,大勢卻已漸成。木學堂、醫學堂陸續進入籌備階段,教師的選拔也進入了正式的流程。
在得知天子要從長安招募一部分來南陽之後,宋忠做出了一個決定。
開設算學班,為有意報考的學生補習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