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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自邊疆部落代商建周,為何還要分封諸侯,難道武王不知道分封之患嗎?」
劉宴一下愣住了。
李炎繼續問道:「難道武王不知道周王室要占領更多的領地嗎?」
劉宴想了想說道:「上古神州未定,武王分封諸侯是為了開拓周土。」
「可分封諸侯為何不任命郡縣呢?」
「這?」
劉宴只覺得李炎這個問題是詭辯,明明郡縣制度是秦朝才出現的,周天子怎麼會用郡縣制度呢。
可是仔細想想,似乎也有些疑惑,周王室直屬領地也有王室任命的流官,周天子肯定知道流水的官員要比世襲的諸侯更忠誠。
看到劉宴臉上露出思考的表情,李炎又問道:
「秦蕩平六國,在全國普遍設立郡縣,卻二世而亡。群雄並起的時候,那大秦統一六國的軍隊又在哪裡?」
這下子劉宴也愣住了。
秦末楚漢這一段的歷史,史記上的記載非常詳細了。
秦代滅亡太過於迅速,直接就被劉邦一路高歌猛進攻入了咸陽。
可在秦滅亡的時候,距離一統六國之戰也不過幾十年的光景。
怎麼大秦那橫掃天下的雄師就突然消失了?
李炎看到劉宴依然不能答。
他繼續問道:「那不說遠的,就說這河東三鎮,為何皇爺爺要任命安祿山為三鎮節度使,許他臨機專斷,截留賦稅之權,日後才有了安祿山之亂。」
「難道皇爺爺不知道制衡安祿山權力的道理嗎?」
劉宴又愣住了。
上皇李隆基他是見過的,開元年間的繁盛劉宴也是知道的。
上皇也是政變上台,政治手段相當的高明,在大唐皇帝也是數一數二的。
上皇操縱兩任宰相李林甫和楊國忠壓制東宮,雖然不理政務,卻能夠讓群臣畏懼,不可能不懂得平衡之道。
可是上皇依然授予安祿山這麼多臨機決斷的權力,最後河東三鎮尾大不掉,釀成了安祿山之亂。
如果是出仕之前,劉宴大概會說上皇受到安祿山蒙蔽,被左右奸臣騙了。
可是現在劉宴卻迷茫的看著李炎,這三個問題到底有什麼聯繫?
看到劉宴如此迷茫,能將這個神童說蒙了,李炎有一種惡趣味的快樂。
他故意喝一口茶,這才說道: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帝國邊疆是有極限的。」
「極限?」
李炎說道:「周天子時期,到處都是夷狄,不僅僅沒有城市,連道路都是泥濘的泥路。」
「周天子只能控制京畿地區。超出京畿地區的封國被蠻人入侵,如果一來一回請示周天子,恐怕蠻人就已經將封國滅了。」
「那個時代周天子只能分封諸侯,就是因為周朝沒辦法統治那麼大的疆域。」
「而到了秦滅六國,這時候中原城市林立,始皇帝命令修建馳道,車同軌之後秦直道能夠讓大秦邊疆發生的事情,都送到咸陽皇宮的御案上處理,這時候就不需要實行分封制度了,郡縣是更好的選擇。」
「可是秦同樣也亡在疆域太大的問題上,劉邦攻咸陽的時候,長城兵團正在北方戍守長城,征服過吳楚的軍團正在南下嶺南。」
「秦王朝沒有這麼多兵力,最後只能兵敗國滅。」
李炎頓了頓說道:
「皇爺爺任用安祿山,給他三鎮節度使,也是同樣的道理。」
「北方三鎮要面對漠北和遼東的異族眾多,先有突厥,後面又有契丹和奚兩藩叛亂,還有韋氏人,鮮卑人,扶餘人等夾雜的騷擾,如果不給安祿山臨陣專斷的權力,恐怕這些胡人早就南下牧馬了。」
劉宴沉默了。
李炎的說法聽起來是這麼合乎邏輯,重用安祿山似乎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必然選擇。
李炎繼續說道:「再說士兵,如果從京畿或者關中募兵去河東戍邊,這些士兵離開故土,又在苦寒的北面戍邊,定然士氣低落。」
「若是輪換士兵戍邊,那剛剛訓練善戰的士兵就會輪換回去,邊將又要重頭開始訓練士兵,那邊鎮的戰鬥力必定衰落。」
「所以皇爺爺給了安祿山自行募兵的權力,讓他在河東三鎮招募子弟兵。」
劉宴跟上了李炎的思路,這麼說給安祿山兵權確實是無可奈何。
李炎又說道:「財權也是如此,朝廷在河東三鎮徵稅,再運到兩京來,然後再撥給安祿山,那麼沿途的損耗巨大,還需要大量的農夫。」
「所以皇爺爺乾脆就把河東三鎮的財權都給了安祿山。」
李炎看著劉宴說道:「士安,你說皇爺爺要不要重用安祿山?」
劉宴點頭說道:「屬下愚鈍,不能答也。」
劉宴確實沒辦法回答李炎的問題,甚至就連李泌恐怕也無法回答李炎這個問題。
看到劉宴垂頭喪氣的樣子,李炎笑著說道:
「孤將這個規律,總結為帝國疆域極限論,任何一個帝國的疆域都是有極限的,與其說開元天寶盛世的崩潰是因為皇爺爺窮奢極欲,不如說是因為他窮兵黷武。」
劉宴連忙低下頭,李炎議論自己的爺爺,可這也是上一任的皇帝。
李炎沒有什麼為尊者諱的想法,而是直接說道:「開元年間以軍功最貴,各地邊鎮都想著挑動邊釁建功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