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老崔,這幫土匪果然在鑄假錢,這些爐子和錢範都是證據。」
崔濤上前一看,果然爐子裡還有燒紅的鐵水。
在爐子邊上,是石頭雕刻的錢範,這些燒紅的鐵水就是倒進這些錢範里,等到冷卻後再做舊變成假錢的。
院子裡對著赤鐵礦石和大量的木炭,這裡就是這幫土匪製造假錢的場地了。
土匪窩的三當家,是個莊稼漢樣子的憨厚漢子,他被押送到了崔濤面前。
崔濤問道:「你可知道私鑄假錢該當何罪?」
這個三當家面如死灰的說道:「按照唐律該斬。」
「既然知道,你們為什麼要私鑄假錢?」
這個三當家的抬起頭,看著崔濤說道:「官府不給活路,難道餓死不成?」
這個問題就能夠崔濤給問住了。
只看到這個莊稼漢子一樣的三當家拜在地上說道:
「我家本是隴右道瓜州大水峽鄉世代府兵,我父是天寶四年出征高句麗的,戰死沙場連個死訊都沒有!」
崔濤低下了頭,唐玄宗雖然開創了開元盛世,但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後,崔濤更明白所為的盛世,是多少普通百姓的血汗鑄造成的。
三當家抬著頭說道:「我父為國捐軀,家母從不後悔父親從軍,還用父親為國盡忠來教導我們兄弟。我長兄又代替父親,服了兵役,頭兩年還有家書寄回來,後來也和父親一樣,徹底斷了音訊。」
「為國盡忠,這事情我老娘不怨,我也不怨!」
「可是勾當戶口色役使巡查四方,勾當到了瓜州丁籍的時候,說我父兄未死,丁籍尚在,要我家補三十年租庸!」
「我父兄已死,家中僅剩老母和年幼的我耕種薄田,官吏上門催收死去父兄的租庸,逼得我老娘變賣家中永業田,可還是沒能湊上缺額。」
「老娘被官府抓去坐牢,三日後就吊死在牢中,我家的祖宅也被鄉間富戶侵占,那時候我不去做土匪,還能做什麼?」
這句話說完,崔濤避開了三當家的目光。
不過他知道三當家說的都是真的,大唐府兵制度敗壞,三當家這種歌世代府兵,卻因為府兵家破人亡的事情也不少,大詩人杜甫的《兵車行》中,「縱有健婦把鋤犁」,就是講的朝廷抽調府兵,家中無男丁耕地,只能讓婦孺出來種田的情況。
而天寶四年的李隆基為了充盈國庫,命令王共擔任戶部勾當戶口色役使一職,這個王共又是一個迎合皇帝的酷吏。
原本按照大唐兵制,出府兵的家庭可以免租庸,也是免除永業田和授田的田稅。
但是王共為了能夠從百姓手裡榨出油來,認定那些沒有明確死訊的士卒沒有戰死,而是逃回了家中,要求這些家庭繳納租庸。
原本就因為戰爭失去頂樑柱,還被追繳多年的租庸。
這也讓很多和三當家一樣的府兵家庭徹底破產。
許多人賣田賣兒賣女,最後依然要自賣淪為奴隸才能活命。
這個三當家,就是大唐盛世之下,卻逐步走向破產的普通家庭。
而這樣的事情在隴右都是常見的,更不要說在土地兼併更加嚴重的關中。
崔濤看著周圍的土匪,他們說起來是土匪,但是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更像是一群逃荒的災民。
這遊戲也太真實了吧?
玩家們感覺自己情緒玩家被這群npc帶動了,幾個沒見過百姓貧苦的大學生玩家,還別過頭去流下眼淚來。
崔濤這才回過神來說道:「私鑄假錢這件事確鑿無疑,我把你們押送回去,請建寧王殿下定奪!」
接著崔濤將他們私鑄假錢的工具和半成品,以及後院搜出來的鐵錢全部打包,一起押送回了瓜州城。
到了瓜州城,崔濤立刻求見李炎。
聽完了崔濤的話之後,李炎沉默了良久問道:
「崔參軍,你認為這大水峽山寨該當何罪?」
崔濤低著頭說道:「大水峽山寨是土匪窩,窩裡那些砍柴的肉票是他們前幾天剛剛綁的,後山也有被他們撕票的商人屍骨。」
李炎點點頭,這大水峽山寨確實是土匪,他們手上的人命官司也是不少的。
崔濤正色說道:「殿下,府兵的問題,不是瓜州一地的問題,也不是隴右一地的問題。山寨中的人確實有可憐之處,但是他們違抗唐律,殺人劫道卻是事實,依照律法當斬首。」
李炎點點頭。
崔濤繼續說道:「不過這三當家所說的問題,瓜州上下肯定不少。」
「很多府兵家庭出人出錢,男丁戰死沙場不說,留下的婦孺還要被本地豪強欺凌,被迫變賣田產。」
「這可不是三當家一戶的問題。」
李炎點頭說道:「那該當何解?孤應該怎麼做?」
崔濤斬釘截鐵的說道:「清丈土地!重新厘定租庸調!殿下,我請求在瓜州大索貌閱!」
李炎坐直了身體,大索貌閱,就是根據丁冊和田冊上的樣貌記錄,重新清丈土地,登記人口。
隋文帝開始,一直到武周,都有定期大索貌閱的慣例。
但是到了武周末期,大唐逐步失去了對基層的控制力,大索貌閱也暫停了下來。
除了開元初年搞了一次大索貌閱,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後,大唐在沒有重新清丈過田畝,清點過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