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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戰術的發展,也要適應軍事技術的發展,雙方都是相互交替發展的。
不過李炎對此倒是相當的樂觀,榴彈炮已經比實心炮進步一大截了,就算是精度不夠,威懾力也是足夠大的。
李炎嘉獎了崔若韻一番,趁著手頭上寬裕,又給崔若韻一大筆研究經費。
從炮場回來,李炎又接到了周毫請求面見的請求。
真是忙碌命啊。
李炎從沒有想過,身為普通人的自己穿越後,竟然有這麼多事情要忙。
明明手下已經「賢臣良將雲集」,可是每日要他拍板的事情還是這麼多。
周毫是學法律的,如今是整個都督府法曹的司曹,也是李炎委任的隴右都督府法院的大法官。
大唐的政體承自隋朝,而隋朝的部分體制是承接北周的。
但是大唐律法卻吸收的是北周死對頭北齊的法治精神。
歷史的吊軌之處就在於,連續出了很多神經病殺人狂君主的北齊,其《北齊律》竟然是歷代律法中最主張「慎刑」的。
安史之亂前,所有死刑的犯人都要將案情上呈大理寺,大理寺卿要寫下大理寺的判詞上呈皇帝,交給皇帝勾決。
如今天下大亂,在鳳翔府的皇帝忙著收復長安和洛陽,天下也被賊兵和匪盜斷絕,如果還用過這個辦法,恐怕各地監獄裡都要關滿了死刑待決的犯人了。
所以皇帝下令,如今案子可以交給節度使或者各州刺史自決,砍了犯人後,只需要再上報大理寺備案就行。
周毫手裡的這一樁殺人案的判決,就送到了李炎手裡。
司法權力自然也是最高權力之一,這樣的案子判決自然要慎重。
李炎拿著判決文書,一頁一頁的看了起來。
不過越是看,李炎的眉頭越是皺起來。
這個案子的案情並不複雜。
孫大是一名匠戶之子,十年前他父親在縣衙的工坊做大匠,正好遇到了剛剛上任的縣令毛新之,被剛上任急於立威的毛新之找了一個由頭,用監製軍械不力的罪行斬殺了。
毛新之用的是軍法,孫大父親所在工坊也需要打造軍械,當時又正好是隴右軍情緊張的時候,孫大為父親鳴冤無門,還被刺史府下了監牢。
後來孫大出獄之後,就苦練刺殺之術,然後又毀了自己的容貌,開始追尋毛新之。
毛新之兜兜轉轉都在隴右做官,等到建寧王掌握隴右之後,他因為風評不好加上考核不及格,被都督府罷黜了職位。
毛新之本來準備收拾細軟返回關中,被孫大找了一個機會,將他刺殺在驛站中。
光是看到這個案情,李炎就覺得棘手。
周毫說道:「殿下,按照唐律疏議,殺人者償命,孫大是有計劃的故意殺人,還在來往行人很多的驛站殺人,按照唐律疏議中的法條,這是不赦之罪。」
李炎點點頭,不赦之罪就是大罪,毛新之雖然辭官,但是依然是有官身在身的士大夫,以民襲官又是罪加一等的。
周毫說道:「可是這個案子難就難在,孫大是為父報仇,按照儒家的傳統,這種行為是值得表彰的。」
李炎點點頭,說出論語中的一段:
「子貢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
周毫拱手說道:「殿下明鑑,孫大是為了報父仇,毛新之斬殺他的父親,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孫大是斗升小民,自然沒辦法通過正常辦法向毛新之父仇,苦練刺殺之術十年就為了報父仇,這是儒家所表彰的孝義。」
李炎點點頭,縱使有這麼多的玩家協助,但是儒家思想依然深入到了百姓的心理。
網絡發達的信息化時代都除不去儒家思想的影響,更不要說將儒家思想封為正統的大唐了。
很顯然,孫大刺毛新之的案子,就是一個儒法衝突的案子。
李炎問道:「法曹是怎麼判的?」
周毫說道:「法曹認為,這個案子應該按照武周朝陳子昂的《復仇議》來判。」
「《復仇議》?」
周毫解釋道:「陳子昂,就是那個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陳子昂。」
「當年武周朝也有一個類似的案子,陳子昂認為犯人是觸犯唐律,死罪不可免,但是處決了犯人之後再表彰這個犯人孝義的行為,時人都覺得這個處理方法好,天后也認同陳子昂的辦法,用這個方法處置了人犯。」
聽到這個結果,李炎輕鬆了下來。
武周朝是大唐歷史上尷尬的時期。
武則天篡了李唐江山,可是她最後又還了回來。
武則天又是唐中宗李顯的母親,所以在中晚唐,一般都捏著鼻子認可武周朝也是大唐的一部分。
武周朝修訂的律令,唐代都繼承了下來。
武周朝的判決條例,現在當然也是可以用的。
李炎說道:「既然如此,就按照前朝判例處置好了。」
周毫說道:「殿下,屬下以為武周朝的判例不妥當。」
李炎問道:「有何不妥?」
周毫說道:「殿下,法是朝廷統治的工具,禮也是朝廷統治的工具。」
「法是用來懲戒做錯事的人,禮是教育人不讓人做錯事。」
「禮和法本來就應該統一的,而不是對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