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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秦代制度的反思十分的深刻,特別是最後一句「秦制在始皇帝手上是統一六國,富國強兵的興盛術,但是在秦二世胡亥手裡就是殘害百姓,盤剝天下的衰亡術。」
「秦二世而亡,很多官吏都是從始皇帝時期任職到秦二世時期的,同樣的秦律,同樣的執行官吏,卻能夠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這充分說明了法家制度的不穩定性。」
這篇文章讓李泌深以為然,上皇不就是這篇文章最近的一個例子嗎。
如果建寧王都是這樣治理隴右,李泌反而要擔憂建寧王日後不會又是一個上皇了。
可是進入酒泉之後,這裡的繁華就和張掖的繁華不同。
街頭上沒有那麼多衙役和官差,但是店鋪都能規矩的在店裡經營,也沒有張掖那麼多誇張的招牌。
李泌向張天倫問道:「這酒泉好像和張掖不同啊,這街上的官差這麼少,這些店鋪怎麼能夠守規矩的?」
李泌是做過基層官員的,他當然知道「治民」的難。
如果官府沒有規定,那各個店鋪的老闆就會將商品擺到街上,或者直接讓夥計在街頭拉人進店。
各個店鋪直接惡性競爭,最後的結果是大家都沒辦法好好經營。
雖然李泌本能上討厭「秦法」,但是又不得不認同,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不對百姓加以限制,那最終的結果都是混亂無序。
張天倫說道:「泌公,這酒泉和張掖不同的,管理酒泉的是各個行業協會。」
「行業協會是什麼?」
張天倫說道:「我也是在論壇,哦不報紙上看的。」
「這酒泉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協會,比如吃飯的酒樓就有一個餐飲協會,協會成員是所有從業者,從業者們自己推舉一名協會會長,就是協會的『會首』。」
「會首每個月要和協會成員開會,制定協會的章程,沒有執行行業章程的店鋪,就要被協會警告甚至罰款,如果屢教不改就要逐出協會。」
李泌問道:「為什麼非要加入這個協會呢?」
張天倫說道:「協會可以協調各個店家之間的矛盾,協會還能以全行業的名義去談判,拿到更大的優惠。」
看到李泌還是不理解的樣子,張天倫說道:
「還說這個餐飲協會,協會可以去和酒業協會談價格,這麼多餐館一起談,買酒的價格肯定要比單個酒樓去談便宜很多。」
「不加入協會,不僅僅會被同行排擠,成本也要比加入協會的同行高很多。」
「而各個行業的會首,每個月還要到刺史府,和曾知州共同討論酒泉的發展。」
李泌楞了一下問道:「這不是墨家的結社嗎?」
第四百一十六章 蹺蹺板
李泌很好奇,這建寧王到底是從哪裡挖來的人才,竟然還有墨家理論的實踐者。
李泌博覽群書,對於墨家學說也有所涉獵。
而墨家學術的消亡,除了統治者不喜歡墨家學說之外,也是在墨家在社會實踐上的失敗。
兼愛非攻,明鬼天志,這些理論雖然好,但是無法像儒家這樣成體系的建立長久統治的政權。
儒家不僅僅是哲學,還是一套行之有效的統治術。
儒家通過天地君親師的等級體系,建立了一個從上到下的統治機器。
儒家理論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夠低成本的調和民間各種糾紛。
儒家這套作業系統,已經在中華大地上使用了幾百年,這一套理論已經很完善了,建立了等級分明的儒家體系。
五胡亂華後,凡是能夠長久統治的異族政權,都是主動漢化,主動擁抱儒家的異族。
而那些用武力和殘暴統治百姓的異族政權,往往在第一代統治者老朽衰弱之後遭到反噬,最後身死而族滅。
但是李泌看到了酒泉城的另外一種統治形式。
通過明確劃分的行業社團,將所有的百姓串聯起來。
這些社團再去決定酒泉的市政,以行業規則來約束百姓,以這種行業自律的方法來御民。
李泌向張天倫問道:「張天師,這些行業協會的會首,要如何影響衙門的決策呢?」
張天倫說道:「酒泉一百二十家行會的會首,再加上城內二十四坊的坊正,城外一百八十里的里長,這三百二十四人組成市政議會,任何關於酒泉城市發展的決議,都需要這三百二十四人半數同意才能執行。」
李泌驚訝的張大嘴,這區區會首竟然有這麼大的權力?
要知道這些各行各業的會首,不過是市井商人罷了。
就算是里長坊正,那也是連吏員都算不上的,竟然要由他們來決定整個酒泉乃至於整個甘州的大事,這也太荒謬了。
張天倫也說道:「是不是覺得很荒謬,其實我也覺得挺荒謬的,大家都說曾牧是步子太大的扯了蛋。」
李泌微微一愣,接著就被張天倫精妙的歇後語輕笑起來。
這個比喻太形象了,也不知道這個曾知州為何要在酒泉推行這樣的政策。
李泌說道:「那豈不是每次市政議會開會的時候都會很亂?」
張天倫看著李泌問道:「泌公知道酒泉市政議會的樂子?」
李泌搖頭說道:「我也是剛剛到酒泉,不過是聽君的話推測的。」
李泌曾經做過御史,他知道在御史台中每次御史們辯論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