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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身的疼痛並不被羅騫馱當做一回事。
他只是死死盯住陸青山。
「我從未想過,一個渡劫境的修行者,能夠在我手中拖延這麼長的時間,我還是低估了你。」
陸青山沒有說話。
他的諸般手段假若不是用來對付修羅王,即使是尋常的頂級魔尊,都有可能做到必殺,但想用秘法與天罰來殺死羅騫馱,遠遠不夠。
這三天來他所做的這一切,看上去好像只是無謂的拖延時間罷了,終究難逃最後的一死。
但……
真的只是無謂的拖延時間嗎?
……
一望無際的巨大湖泊之上,綿延不知道多少萬里,好似一片海。
一道川流在湖水中涌動,天上則是一個巨影在急掠。
轉戰,轉戰,再轉戰。
不知道換了多少處戰場。
西北之地,縱深不知多少萬里,不只荒野,包攬世間種種地形。
更重要的是,它荒蕪、貧瘠,人煙罕至,幾乎不會有外人打擾。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戰場了。
藉助忘川的鎮海之力,在湖底行走,罕見獲得了地利的陸青山,終於可以稍稍緩了一口氣。
隱藏在湖底,羅騫馱就能不再像之前那般輕易鎖定他的位置。
他只能是在湖面上不斷對著湖面出拳,一拳拳砸在湖水上,即使有著水的阻力,磅礴的拳罡依然是能直擊湖底,一副要通過隔山打牛將陸青山活活震死在湖底的姿態。
當然,陸青山也不是一味的挨打,他就像潛藏在水底的刺客,時不時就會抓住羅騫馱的換氣之機,破水而出展開一次奇襲。
兩人沿著湖泊,向著西北之地的更深處而去。
這一戰拖到現在,羅騫馱早已經不再指望能一招定生死了。
不論是層出不窮的劍群,還是到了死地之中必然出現的天罰,都將這一戰不可避免地帶向了拉鋸戰中去。
……
整整半月的追逐廝殺,雙方轉戰不知道多少萬里,迎來了一個極為罕見的雷雨天氣。
大雨磅礴而下,烏雲滾滾,雷暴起伏。
但是這場雷暴,又顯得格外不同。
不只是春雷,還有天雷。
列缺的歸難神通醞釀至今,但凡觸發,那就是雷劫之海。
譬如現在。
天雷如巨石滾走於似黑色絲錦的雲層中。
雷聲轟鳴,紫電交織,九天之上好似有無數仙人在怒斥。
閃電雷鳴,天空如同炸開一個窟窿。
數百條紫雷轟然墜落,直直降臨砸向羅騫馱。
饒是羅騫馱速度奇快,這雷劫就跟生了導航一般,轉彎折返,激射而至。
羅騫馱雙膝微蹲,然後一腳踏出,四臂抬起,畫一個圓,有起手撼崑崙之勢,憑藉自生極力,硬生生托舉起這片雷劫之海。
他的身形驟然下墜千丈,但那紫雷也隨之炸碎,如同水缸破裂後鋪散流泄開來的流水,在羅騫馱的身軀上遊走。
狂暴的雷劫之海,對他強大的神魔體進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侵襲,卻始終沒有能夠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只是割散了他的頭髮。
銀白色粗如蟒蛇的頭髮,披散在他魁梧如山的恐怖身體後方,加上那一身冰冷的玄甲以及青色猙獰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佛經畫卷上的一尊魔神。
羅騫馱緩緩吐出一口氣。
前方陸青山的渺小身影還是那般滑溜,一觸即分,再次奔出千里。
可他的氣息,明顯在衰弱。
轉戰至今,羅騫馱一直在擴大勝算。
……
暮時的雪地,如墮永夜,厚實的雪雲遮住了漫天的星光與月華。
西北之地,漆黑一片。
劃破天際的劍光,便閃耀成了流星,如過人間。
戰場已經從一開始的荒野變化為如今的極寒之地。
大雪飄下,比煙花還要寂寞。
持續二十天的追殺,在這個罕見的極夜,終於要迎來尾聲。
二十天。
二十次山海之力。
二十萬劍。
二十道天罰。
還有七次破法。
陸青山耗盡所有,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換來這寶貴的二十天時間。
望著肉眼可見已是強弩之末的陸青山,羅騫馱沒有半點勝利在望的得意之情,心中只有終於要結束的如釋重負。
二十天的高強度生死追逐戰,饒是他也不免感到深深的疲憊。
羅騫馱一身冰冷的黑色玄甲,在漫天寒風中紋絲不動,卷噬所有夜色。
「你陸青山可算雖死猶榮。」羅騫馱深深道。
二十天來,始終不肯放棄,始終不願去見閻王的陸青山,此刻竟好似放棄掙扎了一般,不再遁逃,停下了腳步。
他左手的列缺已經不知所蹤。
劍域的紫金色光芒已經隱去。
法力枯竭的陸青山,早已再撐不起道域。
經過二十天鏖戰,陸青山的血水早已浸染衣襟,然後凝固,以至於衣衫變得沉重,貼在身上,並不被寒風吹動。
唯有他的頭髮在雪中亂舞。
陸青山披頭散髮,眉心一枚紫金蓮花印記如風中殘燭在極夜閃耀著最後微光。
他抬頭望了眼被雪雲遮擋見不到半點月華的夜空,然後視線下墜,落道羅騫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