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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趟除了因著元懌舒月即將大婚外,還有就是洪明昭如今於朝中為官,自然要將家眷盡數接入京都城。元懌已然給他在京都賜了宅院,如今只待他們一家團聚。

    「你父親如今在朝為官,我們自然要去同他相聚。」楊素雲拂過卿兒的長髮,「娘知道你捨不得老家的玩伴,只是人生終有離別日,日後如有機會自會再見。」她安撫著女兒,未說的是,如今卿兒已然過了金釵之年,怎能還在鄉野恣意玩樂。去到京都修養心性好好讀幾年書,規範了禮儀,日後好嫁得個如意郎君。

    左師公曾言: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天下沒有不為子女考慮的父母,從洪明昭加入元懌的義軍起開始,楊素雲就在謀劃著名三個孩子的前程。卿兒雖淘氣貪玩但機敏伶俐,勇善堅韌,方旭最肖其父,自是個讀書的好苗子,日後科舉入仕自不必說。楊素雲目光落在對面伏在三娘膝上的小女兒,迎曦最是乖巧懂事,又聰明秀敏。視線稍移,落在另一側同樣趴伏沉睡的歲安身上。楊素雲不禁心下喟嘆,可惜是個女娃兒,不然當得一段佳緣。歲安的身份孩子們不知,但他們幾個大人是都知曉的,天子親侄,以元懌對她的寵愛,若是男兒必為親王,雖是女兒家也必定會封為公主。手撫過兒子的額發,楊素雲垂頭瞧了瞧方旭,方旭與迎曦是龍鳳雙胎,同歲安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她剛只看兩個小女娃一起實在可愛,一時倒忘了。  

    「娘親。」卿兒的聲音將她喚回神,「你說天意會遂人願嗎?」洪詩卿問的是她娘親,腦海里想到的卻是昨晚靈兒來送她時的場景。自她五歲來到歡喜鎮起,這麼多年從未和靈兒分開過,如今驟然分別,兩人心中除了惶然失落更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情愁。清泉水畔,婉婉笛音,再不似從前那般清悅靈動,有的只剩哀傷不舍。

    「靈兒,我們定會再見。」卿兒拉過她的手,信誓旦旦。靈兒垂下眼眸,她是樂館琴師之女,自是知曉自此一別,兩人身份懸殊再難相遇。

    「會的。」楊素雲沒問洪詩卿說的願是何,只又摸了摸女兒的發。洪詩卿看了眼她娘,繼而望向外間,車馬馳行,山景依依。她摸上腰間,那裡別著一把竹笛,那是六歲時謝姨母送於靈兒的生辰禮。

    車馬一行從歡喜鎮出發,直走了大半月方才趕到京都城,入得都城這日,已是傍晚時分。一行人風塵僕僕自然不宜面聖,便紛紛來到洪明昭在京都城的宅院休息。進得外城主街,皆都是官員宅邸,洪明昭如今官至一品,元懌賜他的宅院在皇城不遠處。一行人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將近洪府。

    洪明昭聽聞這兩日家人便到,早就讓小廝時時去城外守著,如今得了消息的人正立在府門外等候。

    「爹爹!」洪詩卿許久未見父親自是想念,路上的陰鬱心情暫時一掃而空。  

    洪明昭亦是高興,這麼長時間未見妻子兒女,他亦是思念他們。

    就在馬車剛抵時,東側馳行一隊人馬奔向洪府而來,洪明昭看過去,見那伙人穿著正是禁宮羽林衛。

    洪三娘她們不認識兵服,但見人馬行來,待仔細瞧清楚為首那人的面容,立時喜道:「小翀?」

    前頭打馬帶隊而來的正是唐翀,她勒馬於前,躍身跳下,喜道:「三娘!琦哥兒,俞姐姐。」那年歡喜鎮一別,除了三娘外,同王琦菱初她們都是再未相見。

    「哎呀!真的是小翀!」王琦不禁驚道,剛才還沒認出來,只以為是個英武將軍,近前來才發現竟真是唐翀。

    「多年不見,越發不凡了,方才我都沒敢認你。」

    「哈哈哈,風霜雨里的滄桑不少。」唐翀笑道,都是患難之交,再見格外親切熱絡。洪三娘見她帶著屬下,想必應該有事,便問道:「你怎得來了?」

    「哦對!」唐翀一拍腦門,退後一步,對著洪三娘,準確來說,是三娘身後的歲安單膝跪下,她這一舉動,身後跟著的數十名羽林衛皆都跪下拜首。

    「臣參見公主殿下,奉陛下命,接殿下回宮。」

    

    第88章 交錯

    許多年之後, 歲安仍舊會記得這一日,她第一次入宮的這天。

    龍乾宮正殿,安襄帶著一雙兒女進殿參拜。入獄多日, 她雖面容憔悴, 但依舊將自己和孩子打理的整潔乾淨,鬢髮也被梳理的一絲不苟,尤其一雙眼睛, 雖不若往日的神采, 但依舊隱著堅銳的光。

    元懌准許司馬勇不必分牢,可與安襄禾晴一起, 囚禁在詔獄單獨的牢房裡。

    「罪臣參見皇上, 吾皇聖安。」安襄帶著兒女下拜叩首,元懌沒有褫奪她的封號,她仍舊是黎朝的公主。

    「平身。」

    「謝陛下, 只罪臣乃戴罪之神,不敢立於聖前。」

    安襄直起腰身卻仍舊跪地,她垂下目光謙卑答道。她知這一次自己在劫難逃, 只是一雙兒女……掌中兒子的小手溫軟,安襄咽下湧上的苦澀。勇兒是司馬家的嫡長子, 左右是保不住了,今日她必須盡力保下禾晴一命。

    「四姐, 近來可好?」

    元懌聲音聽不出情緒,只她喚了四姐, 安襄便抬首對上她的眼睛。「陛下喚我一聲四姐, 罪臣便斗膽向陛下說說心裡話。」

    元懌見安襄周身氣勢微變, 雖仍是恭敬, 但卻多了分釋然。她點了下頭, 算作默允,就聽安襄喟嘆一聲:「唉!我這一生,婚事被父親用來做籌碼交換,得來的夫君雖不是心中所願但勝在相敬如賓,本以為日子便如此過。幸得一雙兒女在側,餘生惟願他們平安健康,可就是如此,仍舊天不遂人願。因果循環,造下的孽終究要還。陛下,無論你信否,我在心裡終是覺得愧對於你。」安襄眸子蓄起淚意,「我還記得你同元恪陶依雲卿小時候一起玩耍的模樣,你們本該是這京都城裡快樂無憂的天家富貴,是父親親手毀了這些美好。」有淚垂落,安襄微哽:「我知道你其實未想過殺我,只是我也沒想到,在權勢面前,司馬闊……」安襄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是我天真,女人在權力名位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我只是以為他會為孩子,為了我們的,孩子……」禾晴在旁跪聽著,她還不理解母親話中深意,但那些話落在她的耳中,卻讓她莫名難過。伸手撫上娘親的面頰,禾晴輕聲慢慢:「娘親,娘親。」安襄拉下她的小手,攥在手中時還微微顫抖著。「七弟,我知我們的罪行難逃一死。」她攬過司馬勇小小的身子,閉了閉眼,「請陛下賜死我,與勇兒,只是禾晴……」安襄每個字說出都如同鋒利的匕首割在心口,「禾晴只是女兒,她這樣小,貶為庶民送去沉塘塢,讓她,讓她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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