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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換我來照顧你吧。」
門外,禾晴靜靜聽完兩人的對話,她來是想向歲安求情,留啟旦一命的。推門的手終是落了下去,她抬眸看向遠處天空,天高地遠,卻只於皇城方寸,這皇城之外又是什麼景象?
這場風波歷時將近半年才終於告一段落。由懷王越州水患一案引出的朝臣同宗室結黨營私,暗害皇嗣圖謀不軌,這一次皇帝下令絕不姑息,凡查處牽連者輕則流放重則滅族。襄王因私吞土地欲意屯兵被削爵幽禁,豫王雖未有逾矩違制的行為,但因著懷王其先的陷害,元懌趁機遣了豫王去往燕州封地。燕州偏遠,這一去山高路長,由此便徹底絕了他舉兵入關的可能。至於啟旦,在詔獄裡元懌親眼見過這孩子。即使將其幽禁,元懌也下了令要好生照管,因此啟旦雖從未出過齊王府但仍舊知曉世間事。知世事卻只能終生幽禁於一方庭院,對於他來說便是最大的殘忍。
同懷王勾結確有其事,懷王承諾他自由和王位,鐵惜若則趁每月去沉塘塢看望母親之際,為其暗遞消息。而懷王利用他不過是為了牽制禾晴,再是以防萬一好有人頂罪。
到底不是元恪親生,這孩子當真看不出一點郎家人的影子。跪在元懌面前祈求饒命時,元懌感覺自己心底里的那絲悲憫徹底消耗殆盡。如果他能堂堂正正站在自己面前說一句成王敗寇,或許她還能惋惜一二。
至於鐵惜若,招供所有罪行後,她只有一個請求,將她所書之信隨供狀一起面呈聖上。
元懌展開那信時,發現裡面只有一首詩。
此生空餘恨,六合無相知。飄若浮雲去,黃泉不見君。
元懌看過,沉默良久,最後將那信放入燭台付之一炬。下旨賜了鐵惜若毒酒一杯。
啟旦最終也因和懷王勾結被一同賜死。而在此之前,歲安曾來龍乾宮找過元懌。
「父皇,兒想為啟旦求情。」
元懌的目光射來,歲安不由垂下腦袋。
「抬起頭,看著朕。」
歲安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與元懌對視。元懌將手中的供狀往案上一扔,「這是他同懷王勾結的罪證。」
歲安愣住,在此之前的審訊過程中並未有牽連啟旦的罪證,她以為一切不過是讓除了啟旦的藉口。接過陳詞一看,竟是鐵惜若的招供。
「他竟然真的……」
「你還要為他求情嗎?」
歲安喉頭動了動,捏著那份認罪書的手緊了緊。「父皇,不若將他關於詔獄,派人看著,總不會再生事。」
元懌盯著歲安若有所思:「啟旦是齊王的兒子,你不應最恨他嗎?如今為何來於他求情?」
歲安想要低下頭,想到元懌讓她站直,她又將腦袋抬起,眼睛卻盯著地面。元懌也不催促,等著她的解釋。
「父皇,禾晴這次立功,她只求能留啟旦一命。」
「禾晴?」果然是因為她啊。「歲安,你來。」元懌當下瞭然,她將歲安召至身前。「因為禾晴求你,你便動了惻隱之心?」
「父皇,我……」歲安抿下唇,是啊,若不是禾晴來求她,她是斷不會容啟旦再活著的。
「君王之道,父皇早同你說過多回,啟旦該不該留的道理,你應再清楚不過。可你今日仍舊來了,即使在看過他的罪證之後,還是想要留他一命,歲安。」
歲安聽得羞愧,她也知道不該,可是想到禾晴懇求的模樣,她便不由心軟。
元懌望著她,心中嘆息,到底還是年輕啊。若只是年輕還好,最怕……
「歲安,你可有意中人?」
歲安一愣,下意識搖了一下腦袋,隨即又頓住。元懌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這孩子怕是動情不自知。
「你可知,方旭曾是父皇為你挑選好的夫婿。」
「父皇!」歲安幾乎驚呼出聲,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又趕緊補道:「父皇,我同方旭只有朋友之義。」
「朋友之義起碼有情,總好過陌生男子。」
「父皇!」
元懌一擺手,「父皇並不是想讓你現在做選擇,你可知道父皇為何選中方旭?」
「兒知道。」洪家是清流之家,卻不是勢力盤根錯節的百年世家,方旭是相府獨子,洪相為人又忠正,確實是結親的最佳之選。
「洪家,是你未來結親的最佳之選。」元懌見她略帶喪氣的模樣,不由皺皺眉。她不是看不出歲安不喜歡方旭,不僅如此,她還知道迎曦禾晴那倆丫頭和小歲安之間怕才是真正的不清不楚。
「父皇,兒一定要成親嗎?」歲安沉默良久,忽然抬眸堅定道:「若不依賴姻親外戚,就像,父皇和母后一樣。」
元懌聞言不由笑了笑:「朕和你母后,也是伉儷情深的一段佳話了吧。歲安,你想學父皇,當知君權極盛不可後退一步,方可堅守。」
「兒明白。」
「但願你能明白。」元懌搖搖頭,仿佛一個慈愛的長者在關切幼子。
「歲安。」在歲安退出殿前,元懌還是忍不住提點了最後一句:「坐穩這江山天下,並非容易之事,洪家的孩子,可為臂膀亦可為良配。」
對上元懌略帶深意的目光,歲安當下心頭一跳。回蘄年宮這一路,她的心裡都在想父皇最後的那句話還有那個眼神,那是洞察一切後的通透瞭然。父皇,她看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