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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快走吧。」
小竹子心裡也拿不準來的這夥人到底是叛軍還是世子的人。「姐姐,叛軍亦是官軍,不若我們先避避?」
廬舍中,手撫琴弦的盲女正是雲卿,她將臉沖向窗外,雖看不到陽關但仍舊能感知到那光灑在臉上的溫暖。
「觀主,那伙官軍可多?可是聲勢浩大?」
「並不多,他們只在暗中,倒像是,護衛一般?」
雲卿聞言忽然笑了,小竹子不解:「姐姐,怎麼了?」
「小竹子,你信冥冥之中嗎?」
「冥冥之中?」
「昨夜,我夢到回家了,父親母親哥哥還有,元懌。」
元懌一行清晨出發,快馬加鞭直到申時方才入山。行至過一線天后,山路陡然難行。幸好阮舒月和唐翀都來過此處,一行人尋著山路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傍晚之前趕到了竹林廬舍。
元懌自看到這竹林開始,一顆心便砰砰狂跳起來,待看清這山中小院的布局景觀時,當下眼圈便泛起紅。
小竹子這個名字是阿姐起的,之所以喚她小竹子,便是因著她娘柳妃愛竹,她亦喜竹,故而在她的清安居里種了片竹林。每次她只要開窗便可見外間竹林景致,而這景致和眼前之景重合,讓她一下回想起了昔年時光。
「真的是她們。」元懌怔怔自語,邁步就要進院。唐翀趕緊提劍跟著上前,那小院的門打開,阮舒月走上前,如今天都暖和了,怎麼不見雲姐姐的小几在院中?
「雲姐姐?小竹子?」
元懌整顆心瞬間懸起,「她們不會離開了吧?」話音落下,小屋的大門砰聲一響,唐翀立時拔出劍擋在元懌身前。
「世子!」
這一聲世子,叫的元懌心口猛然一跳,她仔細去看門口那人,碧衣素杉長發挽髻,眉目間隱著與這個年紀不相符的風霜之感,但仍舊能從中看出幾分熟悉。
元懌有些不確定地喚她:「小竹子?」
「世子!」小竹子捂住嘴,淚意翻湧,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哭過了。
元懌蹣跚幾步,繼而飛跑過去,上得台階時不妨絆了一下,她已許多年沒有進到這種幾層台階的屋子,上一次還是在王府時回她自己的清安居。小竹子趕緊扶住她,「世子,真的是你!世子!」
元懌抱住她,當年沒來得及帶她走,她以為小竹子已然葬身火海,這麼多年她和她的親人們一起,都結成了元懌心裡的結,這結不是簡單殺一個郎延拓可以抵消化解的。
「元懌?」
一聲女子顫著哭音的輕喚擊在元懌的心上,有那麼一瞬間,元懌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她怕這一點點微弱的響動,會擊碎了眼前這場如夢的現實。
竹屋並不大,元懌回過頭便可看到,琴案邊上的人。她的阿姐,她醒來夢裡皆牽念的阿姐,她以為將永遠埋刻在心裡的人,就站在那裡,輕聲喚她。「是,元懌嗎?」
「阿姐?」她的阿姐望向她這邊,卻沒有看她的臉,她的阿姐看不見她了。
小竹子從她懷裡退出,哽著聲音:「姐姐,真的是世子,是世子回來了。」
元懌幾步奔到雲卿身邊,握住她抓過來的手,雲卿眼中蓄滿淚水,眼盲這些年她第一次如此渴求重見到光明,那樣她此刻就可以再看一看她的元懌。
「元懌,真的是你,是你對嗎?」
元懌早已淚流滿面,她抓過雲卿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阿姐阿姐,是我,元懌回來了,阿姐我……」話哽在喉,人早已泣不成聲。元懌俯下身子,埋首在雲卿懷中,除了阿姐,再喚不出任何話語。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就連漠城見此情狀亦不免擦下眼淚仰天嘆息。傍晚落日,天邊餘暉,漠城望著天空,心裡感嘆的卻是:江王啊江王,如今你當得瞑目了吧。
阮舒月早已跟著垂淚,她從未見元懌如此動容過,此刻亦只想感恩蒼天垂憐,總算將她愛人失去的還回補償。
「元懌,這些年你受苦了。」方才她摸過元懌的手,記憶里柔軟細嫩的小手,如今卻粗硬有力,她甚至在她的掌心手指摸到了疤痕磨繭。
「阿姐我不苦,倒是你,阿姐你的眼睛怎麼了?」
「阿姐沒事。」雲卿抱著元懌,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都過去了。」
「郡主被狗皇帝的暗衛刺成重傷,我把她背出亂葬崗找不到去處又擔心被人追殺,只能一路往山上走。幸虧遇到了玄清觀的雲清真人,只是郡主傷的太重又未及時治療,高燒多日傷口也……」小竹子忍了忍淚,至今說來仍舊又恨又疼。「高燒一連月余不退,等終於退燒了,眼睛卻看不見了。」
小竹子一字一句砸在元懌的耳中,扎的她心口針錐般疼痛。「阿姐,我會治好你,我會找來所有名醫,我定會治好你。」元懌壓制住哭音,「阿姐你別哭,哭對眼睛不好,我們都不哭。阿姐我報仇了,我給咱家報仇了,咱們爹娘和哥哥還有整個江王府的仇我都報了。郎延拓死了,他們都死了,再也沒有人會欺負我們,你我還有陶依,阿姐陶依還活著!」元懌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她有太多話要和她的阿姐說。
「陶依也活著?」
「對,陶依,這江山是我和陶依一起打下來的,她好好的,長大了懂事了是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