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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一直沒說話亦沒動的阮舒月,只隔著人群看向元懌。捕頭本就是為了留住她的藉口,誰成想希望過後是更深的失望,卻原來,想要離開的人怎樣都留不住。
元懌同客棧眾人說話的間隙,注意到一旁垂首不語的阮舒月,心裡嘆了口氣,想要過去安慰又一時脫不開身。她是性子慢,但不是不通情理的真木頭,明白誰是真心待她的,長這麼大,除了阿姐和陶依她幾乎沒有同性的玩伴朋友,阮舒月真心對她好,如果此時自己不是在逃之身,定願同她做個知己朋友。可惜,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當晚,元懌找到陶依商量離開的事宜。彼時陶依難言之隱溢於言表,元懌觀其神情變化,心中猜測更甚。
「方才,洪掌柜找過我。」
「喜兒?」
元懌輕撥茶湯,瞥一眼陶依。整個客棧,也就她這般直呼洪三娘的閨名。
「她找你,你們說什麼了?」
「陶依,我想問你,你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什麼?」
「所有,對待血仇對待前路。」
「我……」陶依支吾似乎猶豫為難,元懌在旁默默看著她,總覺得她哪裡變了,但她一時又想不到這變化的原因,只能試探問道:「你似乎,很在意洪三娘?」
陶依張了張嘴,繼而沉默,半晌緩緩道:「我,很在意她。」
燭火幽幽,映在陶依臉上,元懌仔細瞧著她,或許是妝容的緣故,陶依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又或許不該這妝容,她的眼神透著一種滄桑過後的淡然,那是從前的陶依不會有的,亦是她們這個年紀很難有的東西。元懌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是什麼樣,但師父有時候會看著她欲言又止,大抵這一遭,確實將她們徹底改變了。
「我在這世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元懌幽幽開口,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從前,她們一起在宗學裡無憂無慮的日子。「只要你能幸福平安,我便別無所求。」
「元懌……」握住對方的手,陶依輕喚她的名字,「不管怎樣,我都會等著你,有你在有我在,我們就還有家,我會等你平安歸來。」
元懌走的急,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推開門時,卻見陶依已等在門外。
「這書函你收好,到了末州找機會見到梁忠把這個交給他,他會助你。」
元懌看了眼那信,貼身放起,「好。」
陶依按下她放在桌上的包袱,「錢都夠嗎?還有吃穿的,別虧待自己,記得按時吃飯。對了,你此行到了末州見他們還是要恢復男裝,還有,元懌你的月事……」見她越說越止不住,元懌趕緊沖人擺擺手,「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又不是第一天扮男裝,那些問題都安排的妥帖。」
陶依望著元懌又是嘆氣,繼而上前一步,抱住她,「元懌,我們還有很長的人生,你千萬不要衝動,什麼都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如果連你也不在了,我在這世上當真孤苦無依了。」
元懌鼻子一酸,拍拍她的背,「好,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你也一樣。還記得我帶你去的岩石洞嗎?」
陶依放開她,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點頭,「記得,如果有成群的信鴿過境,就去洞中查看。」
「左側硃砂紅,代表江王世子有難,你需儘快藏匿,右側硃砂紅,代表我個人遇到麻煩,你,無需多管,好好生活。」
陶依拉住她的手,「如果遇到麻煩,要回來找我。」
元懌笑笑,拍拍她的手背,終是點了點頭,「好。」
元懌離開,客棧眾人悉數前來送行,直送出歡喜鎮上了官路,元懌沖大家揮揮手,「回去吧。」
「姐,你照顧好自己。」「七娘保重啊。」「元姐姐,我們等著你回來呢。」
「棠一就拜託大家了,感謝的話在下不多說,自記在心中,諸位後會有期。」元懌沖大家一抱拳,轉身離開時,官路上卻傳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等一下!」
眾人回過頭,卻見秋蘭坐在馬車上焦急喊道:「元姑娘等一下!」
馬車駛到跟前,還沒停下,阮舒月便掀開車簾,元懌見到是她,不知為何竟有種她始終是會來的感覺。
車子停下,阮舒月還沒等秋蘭扶她,便從車上跳下來,幾步來到元懌身前。「你要走,怎得不告訴我?」
「我昨日同你說過。」
「可你沒說你今天就走!」阮舒月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委屈的情緒上來。
陶依此時輕咳兩聲,將眾人往另一側引,「咳咳,我們去邊上等著吧,涼快。」
俞寒時見著阮舒月,腳下便挪不動地兒,被王琦抓著後領往邊上帶。「走吧走吧,去涼快涼快。」
「什麼啊,明明這兒更涼快。」
只剩她們倆時,阮舒月上前一步,「什麼時候回來?」
她比元懌要稍矮兩寸,站得這樣近時,元懌只能低下頭,四目相對,她淺淺一嘆:「歸期未定。」
幾乎就在一瞬間,控制不了的委屈酸澀上涌,阮舒月感覺面前的人輪廓模糊起來。
元懌見不得這樣,趕緊跟道:「若我事情了結,定會回來看你。」
阮舒月不是個柔弱性子,更從不在人前顯示脆弱的一面,眼下這般她也不知是怎麼了,只想到元七娘要走,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難過的情緒牽扯著眼淚便止不住。大小姐垂首,努力穩住情緒,「你,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