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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樣晚了,今日去了雍州也見不到,那山路十分難行。不若找來唐翀好好準備,咱們微服出行,明日天一亮我便陪你去。」
「不行,我已經和阿姐分別這樣久了。」元懌還待在說,阮舒月突然攥緊她的手。「皇上,不可莽撞。」元懌一愣,阮舒月走近她,溫下聲音道:「我知阿姐在你心中的分量,可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又何差這一夜?眼下局勢這般,冒然出京實在危險,你若想保得阿姐和你的安全,當妥善安排才是。萬不可為這一時,耽誤了日後一生的團圓和樂。」
元懌望著她怔了好一會兒,繼而回握住她的手。「是我魯莽了。」元懌深吸一口氣,此時唐翀求見的通傳在外響起。元懌鬆開阮舒月的手,宣唐翀覲見。
此時的唐翀已是羽林衛左領軍,這是元懌登基以來第一次被御史上疏請奏,亦是大臣與之政見相左的開端。唐翀是女子,黎朝祖訓,女子不得干政更何況入朝為官。羽林衛負責禁宮安全,督統領如此要職怎可任由一個女子承擔。當時上疏之言,甚至有啟:若皇上感念唐護衛之功,大可納入後宮為妃乃至貴妃,方才為女子最好歸宿。
元懌剛看到那奏書時,差點氣笑了,將那摺子給阮舒月瞧完後,二人皆是一陣無語。「嫁給男子方為最好歸宿。」元懌冷聲:「建功立業打江山,怎麼就非當屬男子專有?」
阮舒月當時在旁只勸了一句:「徐徐圖之,不可過急。」
元懌退了一步,羽林衛督統領由當時還在修養的漠城擔任。漠城本不欲要任何官職,元懌亦知曉她師父的心性,便央著他只是掛職不必勞心管事。右領軍則還由曾旋擔任,唐翀則擔任左領軍,負責天子安全。天子除了唐翀不放心旁人護衛,朝中大臣亦不好再多言勸諫,只得也暫退一步。反正是個護衛武職,只要不干預朝政,又何苦拂新皇逆鱗。
「參見……」唐翀剛屈膝還未等跪,便被元懌一把撈起。「你速去準備,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去雍州,此事莫要聲張。」她湊近唐翀,用只有二人可聞的聲音道:「我阿姐還活著。」
唐翀猛然瞪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看過來,見元懌雙目泛紅氣息不穩,知道這是大動了情緒。當下抱拳領命,「臣這就去準備。」
唐翀領命前去辦事,這事不能大張旗鼓當低調小心。她本準備去往羽林營,走出去大半忽然駐足,略一思忖繼而步調一轉,往內宮方向而去。
這一夜,元懌輾轉反側。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昔年在江王府時的場景,不僅僅是她阿姐,還有她娘親父王,甚至陶依元恆連江王妃的臉都分外清晰起來,往事種種皆浮於眼前。
阮舒月躺在她身旁,聽她呼吸便知這人沒睡。想來也是,雲卿對元懌來說有多重要她清楚,雲卿之死對元懌來說有多痛她亦知道,如今得知自己最重要的姐姐居然還活著,又怎能睡得著。
「你同我講講,你和阿姐小時候的事吧。」
過去只在陶依口中聞得隻字片語,卻從不敢問她。關於元懌的過去,阮舒月是不敢追問的,只怕戳到她的痛處,讓她再入深淵。
元懌深深吸了一口氣,鼻間皆是阮舒月身上的淡雅清香。這個味道仿佛已然印刻在她的記憶里,讓她聞到便覺安心。
「小時候……」緩緩舒出一口氣,元懌幽然開口:「我是江王府的庶子,我娘原是王府里的侍劍丫鬟。將我扮作男兒不過是為著能得乳祖母的垂憐,留我們母子一條活路罷了。王妃不待見我們,父王不願惹王妃生氣,對我們母子也不上心。我娘那人要強,卻亦不願多爭,只因著我的身份,她只想我能平安的活著。這樣的環境,我本應如履薄冰小心苟活,但上天垂憐,讓我有阿姐。阿姐是王府嫡女,是父王王妃唯一的女兒,如珍如寶的疼著寵著長大。可阿姐那人一點也不驕縱,更不淘氣,不像陶依。」元懌說至此輕笑起來:「許是淘氣過的吧,不過那時我應該還沒出生。自我記事起,阿姐便總是溫柔,她會溫柔的喚我,元懌。」元懌話語輕輕,一字一句儘是溫情。「她處處照顧我,事事想到我……元恪過去就總說,讓安襄多和五姐學學,他們小時候極羨慕阿姐對我的偏愛。」元懌說到此忽地戛然無聲。阮舒月在心裡嘆了口氣,這麼聽來,他們兄弟姐妹兒時當是感情甚篤,自己雖也有兄長,但卻並不如元懌她們感情親厚。可惜了,造化弄人。
「阿姐都是怎麼偏愛你的,我聽聽。」她攬過元懌的腰身,揚起語調問道。
「自我記事起,但凡王妃要是為難斥責我,阿姐定然要出來相護的。我記得有一次父王也在,我阿姐那時才十三歲,指著我哥元恆說:元懌是你親弟,你怎不知護她?男子漢大丈夫,在家連弟妹都保護不好,以後怎麼保護妻子兒女?遑論父母老去還要靠你。」
「啊?那你當時怎麼了?」
夜黑月暈,元懌望著窗外,點點月光透進,她在黑夜中輕啟唇角。「我那時八歲,無意打碎了王妃心愛的花瓶,本來阿姐要說是她打碎的將此事遮掩過去,結果有奴僕指認是我,王妃便要拿我問罪。」元懌在黑夜裡嘆息一聲:「我阿姐當時氣得要發落了那奴才,後來說我哥的話其實也不是說給他聽的。花瓶小事,家奴就敢欺負到主子頭上,而在場元恆還罷了,我父王亦無動於衷。我知道,我阿姐那話說的是元恆,其實是在點我們的父親。我也是他的孩子,他怎就一點也不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