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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天心跳得極快,但是他放平呼吸,裝作睡得熟了,半點沒醒的樣子。
「母親」沒察覺出異樣來,把腦袋轉回去了,壓低嗓子與父親道,「我倒是覺得,這回肯定是個兒子!」
「父親」的枕頭也悉悉索索地響了起來,但是沒吭聲。
母親的話,從漆黑的夜裡傳來,「這光宗再如何,畢竟也不是咱們家的種……」
「我有時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養了他兩三年了,可是你瞧著,這孩子總是不太跟咱們家親近!」
「父親」的聲音悶悶地響了起來,「你想咋?」
「母親」的聲音越發的低了,幾乎氣聲,「我聽王嬸兒她表姑家燕子說,現在城裡醫院能做那個啥,必查,說是肚子裡壞的是男是女,一查就能查出來!要是個男孩子,我就生下來!」
「父親」不屑地嗤笑一聲,「啥必查,那叫B超!還必查!」
「母親」用力地懟了「父親」一拳頭,「你管啥,你就說,我這麼的行不行?」
「父親」半晌沒說話,童天的心懸在半空,茫然地想著:等他們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回爸爸媽媽身邊了?
「那以後,三兒咋辦呢?」父親悶悶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絲毫沒提這胎若是個女娃要咋辦。
這一刻,童天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
只聽「母親」漫不經心地道,「還能咋辦,咱買他花了那麼些錢,也嬌養了他好幾年,夠對得起他了!誰家男孩子像他這麼大了,還不知道幫家裡幹活啊?」
「以後該下地下地,該撿柴撿柴,生火做飯,伺候雞鴨,再大點幫忙種地……那麼大個小子,養著白吃飯的啊,啥不能幹啊?」
「我身子重,幹活費勁,他不得孝敬孝敬我這個媽?」
「等咱兒子長起來,他這個哥哥不得幫忙照看著?小子力氣大,也能幹,咋也比倆丫頭片子頂用吧?」
「父親」半點兒遲疑也沒有,一錘定音,「行,那就按你說的這麼辦吧!」
「母親」瞬間高興了,安穩地躺在枕頭上,弄得枕頭嘩啦作響,心滿意足地長出口氣,道,「以後我也享享我兒子的福……」
以後的日子,童天便不大記得清了,好像是「父母」高高興興地從縣裡回來,他就從家裡的大屋,搬到了廚房邊上的一個滿是灰塵,四處透風,卻唯獨照不到陽光的儲藏室里。
「母親」板著臉道,「你也大了,男孩子要自立,以後不能跟爸媽一塊兒睡了,從今往後,就住這裡吧!」
然後就是一層接一層的苦。
吃不飽,穿不暖,沒有了新衣服新鞋子,每頓飯的雞蛋,先是到了懷孕的「母親」碗裡,後來又到了「弟弟」的碗裡。
每日有干不完的活兒,他稚嫩的手上,也慢慢長出了厚厚的繭子,還有大小不一的裂口,傷痕,甚至凍瘡……
他的日子,比起似乎是家裡隱形人一樣的兩個「姐姐」,還要難過起來。
他沒有書讀,沒有去過幼兒園,直到「弟弟」到了讀書的年紀,他才被「特許」去跟弟弟一起讀一年級。
童天逃出那個家,是在十四五歲的時候。
那年春耕的時候,家裡的小霸王耀祖,他的「弟弟」,周末非要和同學去縣城電影院看電影。
那時候正農忙,大人們沒有時間,「父母」又怕寶貝兒子被人販子拐走,只說不讓去,弟弟便滿地打滾開始撒潑。
最後鬧到沒法,只好叫童天陪著一起去。
看電影那種「奢侈」的事情,童天是沒有份的,他只能陪著「弟弟」去縣裡,然後站在電影院外面,等著弟弟跟他的同學們看完電影,然後回家。
還好那幾年,鄉里跟縣裡通車了,他不用再背著沉甸甸胖墩墩的「弟弟」,光著腳走又長又爛的泥巴路。
「一路上小心,他去看電影你也不能亂跑,要是叫你弟弟走丟了,看我不再打折你腿!」
忘了那語氣兇悍的話,到底是「父親」說的,還是「母親」說的,亦或是兩個「姐姐」說的。
也忘了他是如何離開的電影院門口,如何逃離了那個小縣城,如何遠遠地,毫無目的地到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
那時候他心底就一個念頭,走,走得越遠越好,離開那個不是他家的地方!
當他獨身一人站在陌生城市街頭的時候,回想兒時那點微薄的記憶,卻絕望的發現,它們已經消磨在辛苦的勞作里,消磨在苦難的時光里。
他已經不記得爸爸媽媽的名字了,不記得家住在哪裡了,也不記得自己的本名是什麼了……
但是他深深的記得一個數字,「一萬五」。
「你是我們家一萬五買來的!你還不起!你還吃我家飯!你就得給我當牛做馬!」
他弟弟還小的時候,就已經趾高氣揚地把這話掛在嘴邊了。
好像因為陳家付出了一萬五,他就欠他們家一輩子。
多可笑。
他想找到他的爸爸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女性被拐賣,會遭遇更嚴重的苦難折磨和非人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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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說一嘴,我好像要犯病,不是,好像我已經犯病了
還好我還有許多存稿
v後爆更完,儘量雙更嗷
想想17年日一萬二的我,真是個青春尚在的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