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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尚未長大,尚未封位的皇子公主,甚至連單獨的牌位墓碑都沒有,僅僅會用朱紅棺材收斂,祔葬於黃花山園寢。
自己怎麼能讓胤祚孤零零在那?
德嬪拎著裙擺,狂奔而去,身側一切人的聲音都不在她的注意之中。
直至滿臉悲色的康熙出現。
他緊緊拽住自己的手,厲聲喝道:「德妃,胤祚已經去了!」
德嬪又怎麼願意相信?
她的靈魂一半在軀殼之中,與那個自己感同身受;另一半靈魂則浮在空中,拼命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劇烈的悲痛和絕望如驚濤駭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自己身上。她與那個她的聲音合二為一,同樣的聲嘶力竭:「不可能,絕不可能!」
康熙痛苦的閉上雙眼。
德嬪最後的記憶便是康熙高高舉起的手,重重敲在自己的脖頸處。
一切重歸黑暗。
只有那痛苦的情緒在胸口繚繞,並且久久無法散去。
德嬪的喉嚨仿佛被掐住。
她緊緊揪住胸口的衣物,面上血色盡褪,就連嘴唇都是白慘慘的。
寶珠急急擁住德嬪。
她嚇得驚慌失措,急聲呼喊:「快,快!快去請御醫!」
剛剛舒了口氣的小太監又撒腿而去。
他才剛剛跑到門口,便撞上了抬著轎子的轎夫。
轎夫吃痛,退後一步。
轎子瞬間失去平衡,重重的晃動兩下。
躺在榻上的胤祚齜牙咧嘴。
轎子這麼一搖晃,他登時疼得嗷嗷叫喚:「嘶嘶嘶!這是怎麼了?」
小太監一骨碌跪倒在地:「奴才,奴才該死!」
「別該死不該死?你急沖沖的做什麼?」
「主子有點不適,奴才這是想去請御醫……」
「啊?額娘?那你還不趕緊去!?」聽聞是德嬪傳喚御醫,胤祚顧不上疼痛,急急從轎子裡下來。
身上的酸痛似乎在瞬間消散。
胤祚邁開小短腿,噠噠噠的沖入正房內:「額娘,額娘!」
寶珠喜上眉梢:「小主子!」
圍聚在一起的宮人齊齊散開,胤祚順著眾人讓出來的道路跑到德嬪身邊。
明明就隔了大半天時間!
原本精神飽滿的德嬪變得憔悴無比,慘白的嘴唇,青黑的眼底,還有那完全沒有焦距的雙目,一切的一切都讓胤祚大驚失色。他滿臉愕然,急急撲上前去:「額娘?額娘!您這是怎麼了額娘?」
德嬪還沉浸在夢中的冰冷上想著那漸漸冰冷的胤祚,她的心也像是墜入無邊地獄中一樣,如何掙扎也無法重新站起身來。
繽紛多彩的世界已變成了黑白兩色。
德嬪渾渾噩噩的走在其中,直至陣陣呼喊聲牽動她的心。
德嬪下意識迴轉身,望著遠處的世界。
她的神志漸漸清醒,怔怔的看著貼著自己的小臉:「……胤祚?」
胤祚鼓起臉頰:「額娘——」
他小手貼在德嬪的額頭上:「您沒事吧?」
黑白色的世界驟然染上色彩。
回過神來的德嬪死死注視著胤祚,雙手顫抖的撫摸著胤祚的小臉。
熱乎乎的,暖洋洋的。
胤祚的雙眼是如此靈動,如此明亮,和夢裡那個目光渾濁,奄奄一息的孩子截然不同。
德嬪瞬間淚如雨下,她緊緊抱住胤祚。
擁住胤祚的那一刻,德嬪仿佛擁抱了整個世界:「胤祚胤祚胤祚胤祚——」
胤祚僵在原地:「額娘?」
他完全被德嬪的反應弄懵了,滿眼求助的看向寶珠等人。
而寶珠等人卻是愛莫能助。
寶珠小聲答道:「小主子,您就讓主子抱一會吧。」
「額娘這是怎麼了?」
「主子早上做了噩夢。」寶珠小聲回答。
「就是噩夢……?」
「的確。」寶珠也滿臉驚愕,「醒來以後主子便一直心神不寧,輾轉反側,還念叨著一早就要請小主子回來之類的話。」
胤祚小臉皺成一團。
寶珠努力回想德嬪的變化,仔細敘述:「等宮裡說梧桐書院裡召御醫以後,主子的精神就再次緊繃起來,直到——」
寶珠想到這裡,面色微變。
她雙膝直直落在地上:「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多嘴……」
寶珠又是懊惱又是痛心。
胤祚努力抱著德嬪,小手輕輕拍著德嬪的背脊。他緊皺眉心:「寶珠,你突然請罪做什麼?你多嘴什麼了?」
寶珠小聲答道:「奴婢,奴婢想著知道主子心事就能處理……可是問了一句主子夢見什麼……什麼以後,主子一下子變成這樣。」
瑞珠也幫忙說話:「的確如此。」
到底夢見了什麼?胤祚百思不得其解,他努力安慰著德嬪:「胤祚在哦,額娘放心吧!」
懷裡抱著暖呼呼的胤祚,德嬪很快冷靜下來。她叫起滿臉自責的寶珠,面帶尬色:「和你無關,都是本宮自己的問題。」
「額娘夢見什麼了……」
「唔……」德嬪可不想告訴胤祚。
要是自己說出夢見他去世的事,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怕是還得嘲笑自己呢!
德嬪清了清嗓子。
她隨意說道:「就一點小事而已,也不知道怎麼的情緒就上來了。明明知道是一場夢,卻總覺得像是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