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頁
剛才還那麼凶,現在這麼溫順,合適麼?
遠離人群後,周子墨好似終於能從那個壓抑的環境中喘過氣來,她重重吐出肺里濁氣,眺望遠處蔚藍天空,幽幽開了口。
「以現在的情況,孩子生下來無人照料,如果強迫母親養育無疑會加重她們的精神負擔和心裡陰影,然而相處就會生出感情,不由自主的愛和無法抑制的恨來回拉扯,那種感覺能把人逼瘋。
為了什麼都不能做的嬰孩搭上成年女性?怎麼想都是讓人血本無歸的買賣,我不會做這麼愚蠢的決定,哪頭輕哪頭重我掂的清。」
作為過來人,周子墨很清楚那種腦子裡有人打架感覺,她用平淡的口吻繼續訴說,好似在同蘇瑤光對話,卻更像是說給她自己。
「就連他們的母親都厭棄至此,這世界末日找口吃的都費勁,誰又願意養育時不時嚎啕大哭像包定·時·炸·彈的他們,我不想做這個冤大頭,也沒人會做。況且你也知道我厭惡他們的父本,根本不想那些惡劣的基因延續,我不想讓這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玷污我一手創造的文明新紀元。
掐死和放任他們自生自滅哪個殘忍,我相信沒有人會選擇前者,所以,沒什麼殘忍不殘忍的。」這就是現實,現實就是這麼殘酷,讓嬰兒自生自滅是不人道的,好像她們的決定也沒多人道,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蘇瑤光一愣,有點不敢相信,也有種被認同的感動,她反覆確認,「你真是這麼想的?真的沒有怨我?」
「我為什麼要怨你?相反,我應該感謝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控制住局面才是,不然等我站出來,怕不是黃花菜都涼了。」嘴上輕鬆,可她的心情卻十分沉重,這個話題背負許多人命本身就很沉重,這是她第一次切身處地的感受生殺大權這個詞的重量,心理壓力真的很大,壓得人喘不過氣,也讓她意識到自己跟殺伐果決的蘇瑤光之間的差距。周子墨搖頭苦笑,「蘇瑤光,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
人是一種複雜又很簡單的生物,母親心底濃烈的憎惡已經足以決定那些嬰孩的命運,只不過大人顧忌病毒才讓他們在腹中多活幾個月罷了,從引產和生下來再掐在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
周子墨這樣說服自己,短短十幾分鐘她無法快速消化打心眼裡認同,還是稍微有點難以接受的,不至於怨蘇瑤光,厭惡這充滿混亂邪惡的世界末日倒是真的。
不得不接受某項安排是件很無力很痛苦的事情,這和先前有正當理由虐殺暴徒還不一樣,蘇瑤光很擔心這件事會讓周子墨良心難安夜不能寐,薄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真的這樣想,但我想說,我不希望你靠催眠自己被迫認同這件事。我們可以抱有不同的想法和立場,任何事上都可以,答應我,不要強迫自己接受,真的,你可以不接受,也可以怨我。」
只要不憋在心裡,她寧願她埋怨自己。
人與人之間存在差異,她們一個是軍人,一個是科學家,思維方式完全不同,而她不想「同化」周子墨,當理智和情感對壘,兩者相互掣肘會讓壓力激增,需要一個點來釋放壓抑的情緒,周子墨的夢遊就是這麼來的,蘇瑤光不想看她嘴上認同卻良心飽受譴責的陷入兩難,這是自己的決策,不應該由她來背負罪惡感。
聞言,周子墨轉頭看向蘇瑤光,認真端詳幾秒,而後無情戳破某人,「屁哦,你這三歲小氣鬼檸檬精會讓我怨你?又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擱著哄我了。」
她舔了舔唇,「說不上強迫自己吧,因為這就是現實。不過有件事你說的很對,人們總喜歡用孩子是無辜的說法來開脫,這真就是句廢話,還是火沒燒到自己家才能說出口的聖母牌毒雞湯,一旦事出在自己身上,他們肯定恨不得提刀殺人全家,說不定連祖墳也一起刨了。」
當憎惡累積到頂點會爆發式噴涌而出,首當其衝的就是仇人關係最親密的人。
孩子真的無辜麼?這個問題其實很有爭論性,周子墨一直在思考,最終,她得出了和蘇瑤光一致的結論。自生命在母親體內開始孕育的那一刻起,父輩的遺傳基因就決定了他們的存在既是邪惡的產物,也是母親永遠的眼中釘心頭刺。
並不無辜呢。
望著愣神好似不相信自己會說出這種話的蘇瑤光,那呆愣愣的模樣傻的不行,周子墨心臟傳來一陣刺痛,那一瞬間她明白大小姐所說——道德和人性是用來約束普通人的,而蘇瑤光不是普通人,這套她認為正確的標準並不適用於對方。
蘇瑤光堅持她認為對的事情並付諸行動,她會顧忌只是因為自己,可自己……自己的存在會影響蘇瑤光的決策,只要站在她身邊,自己也就不能再是普通人。
普通人和上位者,階級不同,看待問題的高度不一樣,一旦上位者被憐憫左右,就會做出影響大局的決策……這樣只會顧此失彼,最好的例子就是自己,她想明白了!
那點不忍霎時煙消雲散,她好像明白蘇瑤光為什麼會成為這樣的人了,這些年,這傢伙又是怎麼過來的呢,忽然間的覺悟讓周子墨上前抱住對方,好似這樣就能安撫那脹痛的心臟,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孩子的母親已經決定他們的生死,我們只是解決問題的代理人而已,我們著實沒必要因為這個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