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頁
殘肢畸形……觸目驚心，周子墨無法想像，硬生生用鐵絲拉扯撕裂自己的腕骨和手掌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和多麼大的決心，需要忍受多麼劇烈的疼痛多麼驚人的毅力才能夠做到。
偏偏有人做到了，被逼到絕路牲畜不如像物件一樣對待，失去作為高等動物——人類，該有的尊嚴和體面，她們依舊沒有放棄抵抗，沒有向邪惡低頭，即便代價無比沉重無比慘痛。
本該是灰色的水泥地卻黝黑一片，那是她們的鮮血，鮮血混雜著灰塵沉積在地上，積起厚厚的血泥將地面染得漆黑髮亮，大地親眼見證了她們暗無天日的絕望。
血腥的腐朽的充滿雄性生物氣息的味道，令人作嘔。然而更可怕更可悲的是眼前的這些只是暴行結束，歸於平靜後的日常而已。
為什麼人類會對同類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舉動，僅僅是因為欲·望麼？還是因為權勢？又或者說這就是人類基因中幾千年都無法教化無法剔除的惡？周子墨不知道，她失去思考的能力腦子一團漿糊，她滿心都為女人們的遭遇悲慟難過，那不是寥寥幾筆一個慘字能詮釋的，可她找不到其他的詞形容。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將她們從鐵絲上解救出來，好像不管怎麼做都會弄疼她們……她確實無法承受這樣的畫面，蘇瑤光不讓她進去是對的，可她不能傻杵在這什麼都不做。
「你去幫她們吧，我……」周子墨趴在蘇瑤光肩頭幾度哽咽的說不出話，後背的輕撫……敲到好處的熟稔安撫了她難得一見的脆弱，周子墨紅著眼睛漸漸鎮定下來，好一會穩定好情緒，她才起身將工具箱交給蘇瑤光，「我在這緩一緩。」
「嗯。」蘇瑤光點頭，深吸了口氣，她抬手抹去周子墨眼角的淚水，「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出來。」說完，她再次退開離去。
蘇瑤光從她身邊走過的那個瞬間周子墨似乎有所察覺，她抬手抓住蘇瑤光手腕，「抱歉，我……」我不是故意騙你……我只是更需要一個理由。
道歉話沒等說完就被蘇瑤光打斷。
「沒關係……」蘇瑤光神情嚴峻，冷著張俏臉氣勢逼人，可話卻說得有些勉強還有點難堪，她心裡並不好受，沒再多說她大踏步進入小樓，她有她應盡的職責和使命。
二人擦肩而過。
蘇瑤光的離去讓周子墨一陣失神，她脫力般癱坐在門口，不知何時停止流淚，身邊堆著她收集來的蠶繭，放眼望去足有幾百號人，一大灘摞的老高，經過一段時間蠶繭失去象徵純潔的白色染上腥臭的血紅，好似粘液中的蟲卵，一張張蒼白的臉驚恐又憎惡地盯著自己，恍惚間她還能看到少年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
確實是蟲卵，都是些蛆蟲！沒忍住，周子墨趴在地上乾嘔。
不多時，登雲樓獲救的人們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後三兩成群的走出囚禁她們的牢籠，不約而同的來到灰黃小樓，人群中周子墨看到方才有過幾面之緣的楊茜，她臉上淚水糊成一團，嘴巴大大裂開笑得歡喜雀躍，眉宇間卻難掩過往疾苦，她們又哭又笑，盡情呼吸著自由的空氣，臉上寫滿無法言喻的悲喜交加和逃脫升天后的慶幸。
「你真的很厲害，謝謝你……」楊茜哭的話都說不利索，「謝謝你救了我們。」
周子墨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這天晚上她們都經歷了很多，楊茜看出她不願多說，很識趣地組織大家進去幫忙，登雲樓里關著的人大多被稍有權勢的暴徒相中，有一部分人受到的虐待相對小了些，身體受不住的在外面休息，不時有人痛哭著上前捶打蠶繭中的敗類……
漸漸的，關在裡面的女人被大家七手八腳的抬出來，周子墨找了些曾經搜集的床單窗簾將她們的身體蓋住。
人多力量大，在眾人的協助下救援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周子墨將物料交給她們，自己回坐到門口，蜷著腿她呆呆望著遠處還在肆虐的火龍捲風，明明她在這卻給人一種剝離感，不知道心思飛去了哪。
不知這樣持續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
「怎麼蘇瑤光上將沒在你身邊？」陰陽怪氣的，頗有幾分哀怨。
周子墨愕然抬頭。
……
蘇瑤光心裡涼了半截，她不好受，確切的說很不好受，倒不是因為眼前的慘劇，這般場景她見過太多，比這更殘忍的亦多如牛毛，她不是沒有觸動，只是觸動僅發生在目睹的那一刻，不忍……存續了幾秒鐘而已。
她不好受原因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周子墨那聲充滿欺騙的回答，「好。」
與上次的刻意報復不同，卻很嘲諷的和自己先前隱瞞噬腦蟲的刻意安排完全一致，為了達到目的，為了自我堅持，她們不約而同的不惜哄騙最親密的人，只為讓對方放鬆警惕，一擊得手。
此時此刻，蘇瑤光才真正意義上的體會到被心愛之人欺騙的感覺，那是種說不出口的剜心和五味雜陳，比刻意報復更加沉痛——沒有劇本沒有掩飾，只有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欺騙。
曾經在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她們陷入爭論，爭論過程和結果哪個更重要，自己認為結果更重要，為了達到目的她會不擇手段，而對方則更在意，可事到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對方竟然變成和自己一樣的人……
這完全違背了周子墨一直以來的理念，究竟她徹底改變不在意過程了，還是說不在意過程中的被欺騙的自己……好像不管哪個都很難讓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