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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從未動搖過,蘇瑤光十分清楚沒人養得了那些孩子,與其讓他們飽受折磨而死,不如現在當機立斷,這就是最正確的決定,在這件事情上,魚與熊掌無法兼得……
山那頭不成方圓的墓地土地早早被積雪覆蓋,一片蕭瑟,有些小小的墳頭和孤孤零零的墓碑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已經看得不大清楚,只有遠處裸露在外的黃土清晰可見,周子墨和蘇瑤光穿著厚厚的黑色禦寒衣物,自虐似得頂著寒風用鋤頭刨地。
冬天的土凍得很硬,比天暖時分要花費更多的力氣,雪花落在肩頭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星星點點的水漬仿佛在告訴世人它們曾經來過,口鼻不時吐出長長一道白氣,鼻尖通紅,二人長長的睫毛上粘著的雪花融化又凍住,凝成淺淺的冰碴。
眉毛也白了。
從日出到日落,小土坑一個個整齊的排列著,把那些冰冷的軀體放入紙箱,周子墨跟蘇瑤光一起將小「棺材」送入地底,封土,他們沒有名字,於是二人立了塊無字石碑,在碑前站了一會,她們什麼都沒說,相互挽著下了山。
設身處地,那個場景不論說什麼都很蒼白,又無力。
雪地幹活真的很累人,周子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而蘇瑤光全程好似不知疲倦的一直挖著,她也不好休息,到家的時候周子墨胳膊抬不起來,直不起腰,腿肚子發酸直打顫,蘇瑤光依舊像個沒事人似得淡定從容。
但作為身邊人,周子墨看得很清楚,蘇瑤光的手在抖,不是凍得,從山上回來她話少了許多,時不時的會陷入沉默,消化那些本不屬於她的、人性賦予她的、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負罪感,蘇瑤光不是無動於衷的,她心裡也很不好受,她只是默默寫在心底,習慣了獨自面對。
像個槓精一樣,什麼都喜歡自己扛,讓人恨鐵不成鋼。
決定沒有錯,錯的只有逼不得已而的選擇帶來的傷害,一如蘇瑤光不惜以那般狠絕的手段,只為了保全自己一樣。周子墨心口打翻了醋缸酸澀不已,她走到蘇瑤光身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蘇瑤光順勢埋在她肩頭,她們在沉默的相擁,抵得過千言萬語,因為彼此都懂。
生命的代價過於沉重,以至於整件事像那並不好笑的地獄笑話,周子墨鮮有的當了回人,整日陪在蘇瑤光身邊極盡所能的開導、舒緩她的情緒,使勁渾身解數才讓那人再度展露笑顏。
她們之間的感覺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又好像沒什麼不同。
不過周子墨對蘇瑤光比先前溫柔多了倒是真的,性格暴躁的人很久沒對蘇瑤光發脾氣,連個難聽的字都沒說過,她不再摸魚偷懶讓蘇瑤光準備餐食,餐桌上的事情她親力親為,全然按蘇瑤光喜歡的口味來做,當然,不包括對正常人是黑暗料理的那種。
原本蘇瑤光打算在走前加大搜尋範圍徹底解決索歐特德,但被周子墨的各種大道理攔下,只好跟她一起放棄事務躲在暖氣房裡貓冬,晌午訓練室互搏盡情揮灑汗水精進身手,下午擼貓看電影打遊戲吃冷飲,極盡放縱,晚上望著雪地星空談天說地,聊著她們對事物的不同看法,發現了許多微不足道,偏偏又很有趣的分歧。
比如,吃零食的時候周子墨習慣嗦手指,蘇瑤光則很不喜歡,她也不太明白周子墨為什麼那麼喜歡摳手。雖然因離別而感到焦慮,但在周子墨的有意控制下她最近很少摳手了,對於這個癖好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小時候在焦慮中無意間發現能夠舒緩情緒的方法,比手腕上的皮筋更能讓她接受。
見蘇瑤光眸中還是一副不太能理解的疑惑模樣,周子墨按照平時摳手的習慣,親自按了按蘇瑤光拇指側緣的指甲,給對方來了一套摳手大保健。
指尖傳來似癢非癢,似痛非痛的按壓感,總叫人想繼續摳下去緩解癢意的錯覺……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解壓感,好似會上癮。
蘇瑤光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喜歡摳手了,不得不說,有點暗爽,感受到了摳手的精髓後,蘇瑤光表情相當複雜,她不時搓著指尖,好似在同被傳染的怪癖對抗,逗得周子墨哈哈大笑。
又比如,周子墨被蘇瑤光歪理邪說般的黑暗料理寶典說服,嘗試了幾道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後竟然意外的覺得還可以……認知發生衝突的感覺非常微妙,這讓周子墨十分新奇。
她和蘇瑤光相互滲透彼此影響。
她們全天幾乎二十四小時陪伴在彼此身邊,老噴子破天荒的化身二十四孝絕世好攻。不需要明說,她們心照不宣,因為離別的情緒早已蔓延開來,與此同時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花媽媽和她的溫老師,幾乎無時不刻不在通話。
幸福的時光總是很短暫,沒等到元旦這新年的伊始,衛隊來了。
一輛充滿帝國軍部風格的小型,在地球人看來稱得上巨大的艦船停靠在基地三公里外的地方,頭頂上方的開筋器及時匯報了艦船的蹤跡,周子墨為蘇瑤光選了件雙排扣的淺灰呢子大衣,襯得雙腿修長人又幹練,完完全全是她喜歡的風格,同眾人告別後,叫上溫婉駕車朝降落點駛去。
蘇瑤光的光腦失去能源徹底關機,衛隊聯繫不上她又不曉得開筋器的存在,故而溫婉提前交代過衛隊坐標,等三人趕到的時候,身著作戰服的隊員已然列隊恭候,冰天雪地里隊員們莊嚴肅穆,帶著軍人特有的肅殺之氣,身形高大的他們口鼻呼出長長白氣,看起來像一棟棟冒煙的煙囪,有點滑稽,但場面太嚴肅了,周子墨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