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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選擇去仇恨任何人。
他對於命運的詰問將永遠得不到回答,可即便如此,即便這一切的痛苦都要由他一個人來承擔,他還是用好似要哭出來一樣的聲音說:「我誰也不恨……我再也不會去仇恨任何人了……」
他與花白鳳是全然不同的人。
花白鳳仇恨兇手,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她同時卻還在仇恨傅紅雪,她放任這種毫無由來的仇恨去增長,放任自己毀掉這個孩子而絲毫不收斂……
但傅紅雪……
他擁有一顆黃金一樣熠熠生輝的心,他擁有比鑽石更加純潔、更加堅強的靈魂。
溫玉默默無言,看了他很久很久。
少年慢慢地直起了身子,直視著溫玉。
他的臉色還是那樣的蒼白,額頭還是爬滿了冷汗,整個人好似一張被繃到極致的弓,隨時都有可能被繃斷。
溫玉忽然笑了,摸了摸他的頭。
她輕輕地道:「其實我剛剛一直很擔心……」
傅紅雪也輕輕地道:「阿溫姐姐,你擔心什麼?」
溫玉道:「我很擔心,你會受不了這個打擊,從此一蹶不振……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是不是?」
傅紅雪垂下了頭,輕輕地點了點頭。
溫玉說:「你會沒事的,是不是?」
傅紅雪久久沉默。
他說:「我想……」
溫玉道:「你想什麼?」
傅紅雪勉強地道:「我想去其他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說這話時,他的嘴裡忽然泛出一股苦澀來。
他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青蛉山的山頂本是他的家,現在他卻連一眼都不想再看……他人生的道路本來是非常明確的,現在他卻像是站在一片迷霧之中的人一樣,不知要向什麼地方走去。
但他不得不走。
他不得不向前看,他想要一直地走、一直都不要停下,因為他害怕,一旦他停下來去思考,這種發瘋一樣的空虛與痛苦就會把他淹沒。
流浪,本就是一種不得以而為之的做法。
溫玉姐姐對他很好,幾個哥哥對他也很好……但,但他心中的希翼,卻沒有辦法說出口。
除了流浪,他沒有別的法子了。
溫玉小姐陷入了沉思,道:「你想去別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傅紅雪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溫玉小姐道:「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傅紅雪的雙眼黯淡了下去,好似一條被雨淋過的小狗,
溫玉小姐忽然笑了,道:「那要不要先去京城?京城離這裡很近哦,我就住在那裡,你要是不介意,就先住在我家裡好啦。」
她中氣十足地說,臉上忽然綻出了微笑,一雙綠眼睛瞧著傅紅雪,裡面沒有冷漠、沒有苛責,只有一點愉快的笑意。
傅紅雪的雙眼忽然一下子又亮了起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可……可以麼?」
溫玉小姐笑道:「當然可以啦,我有六隻貓,你記得麼?六隻貓需要照顧,我自己一個人可照顧不過來,你可以幫我照顧麼?不過我不算很有錢,可能只能分草莓布丁給你當工錢啦。」
……其實倒也不是。
聰明的圓臉胖雞雪鴞鴞是一隻「牧貓鴞」,四隻惱人的小貓咪們大都靠雪鴞鴞來照顧,它十分能幹,把溫玉小姐交給它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好。
不過,想要騙一隻自尊心很強的小黑豹,總不能對著他說「嗟!來食!」吧。
她微笑著看著傅紅雪。
傅紅雪也正看著她,他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慢慢地浮現出一種感激之色來。
溫玉問他:「所以,你願意來麼?」
傅紅雪低下了頭,似乎在哽咽。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輕地道:「阿溫姐姐,謝謝你。」
溫玉微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花白鳳死了,她的屍首當然被用一種很有效的法子處理掉了——江湖上並不是只有西方魔教一家有處理屍首的法子的,陸小鳳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他想要弄一點這樣的藥水,也沒有什麼難度。
只不過這是他第一次……額,用這樣的法子處理屍體。
他並不是不殺人,但他殺的人通常都是罪大惡極之人,他每一次去殺人,都是光明正大的去,結束之後,也會自己掏腰包,買下棺材,讓那些人塵歸塵、土歸土。
但花白鳳的屍首卻是不能這樣了,因為無論如何,西方魔教都是一個很可怕且很瘋狂的教派。
他自己不怕報復,中原一點紅顯然也不怕報復。
但他們不能不考慮馬二娘。
所以花白鳳的死,必須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溫玉在那呼延老兒身上下的迷魂咒效果還在,她發動魔法,將呼延老兒叫了回來,一點紅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這一對貓朋□□配合得當,讓他也去陪自己效忠的主人花白鳳去了。
至於呼延老兒的屍首,那自然是一樣的處理辦法。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瞞著傅紅雪的。
傅紅雪固然已不在提起花白鳳了,但一個十一年的「母親」,倘若就這樣被他完全忘記,那也是絕不可能的。
但他沒有在提起花白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