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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是就是。」女人將手裡的帕子往旁邊一扔,「把小朋友請來,或者接受懲罰,二選一怎麼樣?」
陸小鳳對這一套早就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無奈道:「師父……這是又想到新法子折騰我了?」
女人的眸色在微微閃動時透出一抹深沉的碧綠色,那種顏色比最珍貴的翡翠還要神秘,帶著一絲惡意與笑意交織的戲謔。
「小鳳兒,去,把衣服換上。」
陸小鳳狐疑的表情在看到屏風後麵攤在床榻上的那身桃粉色裙裝時,完完全全凝固在了臉上。
但自家的師父,沒人比陸小鳳更清楚這個人有多任性,又有多說一不二。
沒有人可以忤逆他——也沒有人敢。
……
陸小鳳走出來的時候,不僅換上了那身桃粉色的小裙子,還將一張臉蛋擦得白嫩乾淨,露出十分漂亮的五官來,就連頭髮都自覺紮成了兩個垂耳髻的模樣。
小孩子本就身量小,換了一身打扮之後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女人滿意地點點頭,招招手讓徒弟到身前來。
陸小鳳滿眼鬱悶地走到女人身前,熟門熟路地蹲下來,讓女人親手整理從後面有些亂糟糟的辮子。
「小鳳兒這次要在辭歡樓里好好活上三日哦。」
陸小鳳聽到這話,鬆了的氣還麼完全吐出來,就又聽到女人輕柔低語的聲音。
「然後偷了花魁的金鳳釵,揣到隔壁家那個一頭長捲髮的討厭鬼身上,明白了嗎?」
陸小鳳垂死掙扎:「……師父,他武功很高。您就一個徒弟。」
咱能省著點用,別往死里玩嗎?
「小鳳兒,」女人的手指划過陸小鳳順滑的頭髮絲,心情十分愉悅地輕輕哼著小調,「只要你還剩一口氣,為師便能救得回來。逃命的本事小鳳兒不是學得最熟練了嗎?」
是啊。
陸小鳳面無表情地蹲在那。
畢竟他被身後這位收養後學得第一個本領就是逃命呢。
這麼多年來,在身後這位層出不窮的意外和花樣里,陸小鳳的武功沒見練出什麼花樣,但逃命的本事堪稱一流中的一流。
「小鳳兒,不要讓為師失望哦~」
陸小鳳聽著溫柔似水的江南船謠,忽然開口:「師父好像自從上次蹲過隔壁家的屋頂之後,心情就不太好了呢。」
女人的手一緊。
陸小鳳「嘶」了一聲,抓住時機從女人手裡將頭髮搶了出來。
女人非但沒有對陸小鳳拆穿她的事而生氣,反而呵呵冷笑道:「是啊……他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同小音兒睡一個房間……」
陸小鳳站在一邊,幽幽嘆氣。
人家夫婦兩個睡一起怎麼了?這孩子都生了兩個,八成是少年夫妻一路走過來的,感情好著呢。
不想留下觸霉頭,陸小鳳當即腳底抹油拔腿就溜。
「師父,我去完成任務哈,您記得按時吃飯~」
女人將手指間的幾根髮絲取下來,撇了撇嘴,輕哼了一聲。
「臭小子。」
那聲音不再是婉轉柔美的女音,而是如同流水擊石般的男音,帶著些冷,又帶著比之女音更加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靠近的危險吸引力。
***
三日後。
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玉羅剎鬧著要一家人出來逛街買東西,花滿樓對此表現得很是興奮,從早上開始就眼巴巴地期待。
晏鴻音和西門吹雪見這兩人興致勃勃的樣子,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跟著一同出門。
花滿樓自幼在金陵長大,但對金陵城卻並不見得有多熟悉,玉羅剎也跟個小孩子一樣,牽著花滿樓在人堆里左擠右竄,完全沒有一兩個多月前身上還殘留的傲氣。
西門吹雪走在晏鴻音身邊,低聲道:「……他怎麼就能這麼自然?」
花滿樓不知道玉羅剎的身份,但西門吹雪知道,正因為他知道,也曾經見識過將他從蘭州一路殺出刺客追趕的玉羅剎,才會這麼長時間都難以習慣消化這麼一個,天天鑽廚房,撒嬌賣乖興奮逛街的玉羅剎。
晏鴻音看著玉羅剎的背影,道:「這是他難能可貴的地方,卻也是他最為可怕的地方。」
玉羅剎武藝高強,心性肆意,這都是江湖皆知的事,但晏鴻音卻覺得,玉羅剎這個人最可怕的一點在於,他不吝嗇於展現自己的情緒,也不會將自己禁錮在某個身份里,他可以是玉羅剎,也可以是阿玉,甚至可以是其他別的身份的任何人。
狠時能狠,忍時能忍,玩時能樂,哀時能放,這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
西門吹雪咬唇:「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像晏鴻音一樣融入人群做一個普普通通毫無稜角的大夫,做不到像玉羅剎那樣瀟灑自如無拘無束的如魚得水,也做不到像阿樓那樣讓人一見就心生歡喜……
西門吹雪想到幼時母親曾經一邊打他,一邊哭著求他哭出來的畫面,越發沉默。
「你本就不用做到。」晏鴻音抬手擋開了車上竹竿差點掃到西門吹雪的攤販,淡淡道,「你本就不是他們。」
「那我是什麼?」西門吹雪心頭一跳,停下腳步,有種說不出的悸動在胸中跳動。
晏鴻音低頭看他,她總是這樣,不論是與花崽還是西門崽對話,都全然沒有因為他們的年齡而忽視他們想法的意思,總是以一種平等的態度去問,去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