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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忍住,「傅隊,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戴面具的啊,我還以為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比如貌若天仙,又或者徹底毀容之類的。
傅醒在她對面坐下,沒有面具覆蓋的聲音也不那麼沉悶了,是和面容匹配的清朗。
「只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嗯……」杜琳儀迷惑,「話說回來,你接近姜曜是有什麼目的嗎?我知道你原本很重視姜曜,可她到底進了北區,行為心性早已不符合南區的標準,她已經不可能成為隊友了,我不太明白你招惹她的意義。」
北區是個泥潭,不知道底在哪兒的泥潭。
就算姜曜本人不是不能相處,和她一起行動還是有極高風險的,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個反手就會跟你撕破臉,轉頭為了更高的利益去背刺原本的同伴。
按傅醒的性格,不應該在已經下沉的人身上浪費時間的,乾脆利落割掉污點重新選拔合適的新人才是他的風格。
然而事已至此,他不但沒有和姜曜徹底分割清楚,甚至不惜改換身份接近對方任打任罵……她想不到這麼做的理由。
傅醒沉默了一會兒,視線從冒著熱氣的茶水上抬起來。
「我有離開南區的想法。」
杜琳儀大驚起立,差點掀了桌子。
傅醒又道:「所以原本是期望她可以代替我,去做我原本在做的事情,帶領新人,堅定團隊信念,把已經存在的南區守住。」
杜琳儀也不知道應該先問什麼好,想想問他「為什麼要離開南區」還是「離開南區要做什麼」必然得不到回答,索性挑了可能得到解答的問題問。
「她進本沒幾天就註定進不了南區了,傅隊,你這個原本是多久以前?」
傅醒扯了扯嘴角,道:「確實,這是在她出第三個副本之前的打算。出來後她的心態發生了轉變,看似長大了,可被拔過的苗……如果不重新栽種,就會一點一點消耗至死。」
「拋開原本的目的與期待,我不忍心看到她變成原本她看不上的樣子。」
「琳儀。」
他忽然叫了自己的名字,杜琳儀下意識挺直身體。
「她是我在這個地方,遇到的唯一一個,即便知道得不到回報,依然願意伸出援手的人。」
杜琳儀愣了一下,冒出一個詞:「……惺惺相惜?」
傅醒彎了彎嘴角,「不是。」
他願意伸手是出自自身的道德與責任,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讓這個世界的人也能回到正軌,以此重新建立法理,實行法治,規範人心。
姜曜不同,她很純粹,純粹地尊重人,體諒人,相信人。
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的天吶。
杜琳儀看著他的臉無比震驚,他竟然真的會笑!
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和機器人一樣的傅隊這么正常的交流!
她放鬆了一些,試探問:「那是?」
「太久沒見到這樣的人了。」傅醒收了笑,「她讓我看見了人性的希望。」
也因此,對所有異次元的玩家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沉默下來,記憶回到地下二層。
他放棄過的,在以為姜曜死在那裡的時候,他也告訴自己算了吧。
姜曜和其他死去的人一樣,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直到看見那個石碓,那些塵埃,那隻手。
剛剛熄滅的火苗澆上熱油,像太陽一樣熊熊燃燒了起來。
他的聲音很輕,又好像很重,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在書畫室里迴蕩。
「對我來說,她是最後的希望。」
杜琳儀也沉默了。
半晌,她說:「可是傅隊,如果你這麼做是想讓她變回去,那不可能了。」
傅醒收斂情緒,抿了口茶,不答反問。
「你認為作為區分人和其他生物的思想,到底指的是什麼?」
「……什麼?」
傅醒看著她,答道:「不是聰明與否,而是審視『我』,定義『我』,追尋『我』的能力。人之所以為人,與生俱來就有從環境掙脫的能力,所以人類社會才會不斷地向前發展,創造或征服一個又一個新的環境。」
「不是變回去,而是需要正視自己的內心,重新審視、定義、追尋自我。」
「姜曜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要聰明,天賦異稟,沒有什麼是她做不到的。」
杜琳儀抿了抿唇,「可她如果真的可以,又何需他人干涉?」
傅醒搖頭,「因為她還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要小,聰明不代表思想健全,她需要先知道她還有別的路能走,才能用她聰明的大腦做出正確的選擇不是嗎?」
夜深人靜,是深入思考的絕佳時間點。
杜琳儀想了很久,稍稍能夠明白他的心態了,但疑問還是無窮無盡。
「可為什麼要用一個新的身份呢?」
傅醒靜靜看著茶杯晃動的水面,水面上倒影著天花板和燈的光暈。
他不會說話,也不懂姜曜在想什麼,乾巴巴的規勸只會引起她的反感,而拙劣的討好也總是出現反作用。
傅醒的身份又牽絆太多,在沒有和南區做分割之前,南區的人始終是他的責任。
因此南北區的界限不能由他這麼魯莽的打破。
他無計可施,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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